如燕慢慢地转过头,眼中万千疑问、震惊、伤心、难解,一齐汇集,那眼光直如熊熊烈火,又似万根钢针,烤刺得元芳半边脸滚烫,可是元芳不及与她解释,只愿心心相印一场,足以抗过这次危机。
元芳硬着头皮直视着路为宏阴隼的目光,此刻一心只想拿下路为宏,越来越多人的性命加诸于他身上,使元芳无法再任性,元倾的态度之坚决也使他终于将元倾当成大人看,元倾用情深而于理坚,让元芳更愿意尊重他的选择,虽然他日不免战场相见,那也是两个将军死得其所。为将者,有泪流入心里,有血溅在沙场!
只是,无辜者的性命,却不是元芳所能漠视,管它是男是女,管它用什么方法,就是不能眼看人被妄杀。
如燕一时间哪里理解得那么多,昨夜元芳就一直守在元倾身边,今天又为了武三思的女儿而另认一个夫人,如燕只觉被剜了心,元芳出于无奈的不理睬更让她如跌入刀山火海,血都流尽了,心只剩一棵黄连。如燕浑身发颤,忍着头晕目眩,慢慢站起来,最后瞥了一眼元芳,转头就要出去,元芳再也挺不住,伸手去抓如燕的手:“如燕,别走!”
如燕悲怒攻心,猛地一甩手,元芳哪里敢挡她,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大将军的脸上早挨了一掌,如燕怒扫了一眼元芳,转身就昂首向外走去。
元芳是爱脸面的人,被如燕当众打了,还要去追,这本是他绝做不出来的事,可与如燕这么久的感情,岂是一个“深”字能形容?那不仅是爱、还是情、是义、是诚,无论哪一样,都足以让元芳放下面子,也不能弃如燕于不顾。
元芳与芳儿同时迈出脚步,如燕已是体力不支,脚下一软,身子晃了晃就直倒下去。元芳一步赶上,将如燕抱在怀中。背后传来路为宏的冷笑:“元芳,这个驸马还做吗?”
如燕只是脚下发软,头脑还存留一丝清醒,在元芳怀中挣扎,要推开他,元芳急忙轻声劝她:“你等我日后给你解释,你相信我!”
“哼,这世上哪有谁相信谁?母子可相残,夫妻大难来时也各自飞!”路为宏紧抓住这个机会,竭尽全力地煽风点火:“做了大将军再加上驸马那就是锦上添花、飞黄腾达,武氏、李氏各占一边,永远不倒,元倾,你不如你哥呀!”
元倾刻意维持的冷漠早已绷不住,大哥敢认淮阳公主那可不只是多一个夫人,而是做了武氏的女婿,这比做朝廷的大将军更让他无法容忍,更让元倾气不过的是,他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承认?他为什么总敢做惊世骇俗的事?怎么那么大的胆!
元倾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伤口震得刀剜似的疼他也不管:“押起来!给我全都押起来!谁也不许走!明天就拿淮阳公主祭旗!”
“诶,元倾,我答应了你大哥,明天让他全家一起下山,你怎么能让义父食言呢?”路为宏阴阳怪气地还要再煽一把火。
元倾痛恨:“这家要是姓了武,就谁也别想走!”
“那你不如直接把我祭了旗!”元芳哪容路为宏再多嘴,冲着元倾直吼上来。
元倾冒着怒火掺着寒冰的眼光逼着元芳直射过来。
冷不丁芳儿突然开了口,镇定不慌乱:“李将军当庭拒了皇帝赐婚,为了如燕小姐把命都系在皇帝一念间,你们知道什么?”
芳儿此言一出又让满座皆惊,空气已紧张得如同塞满硫磺浇上柴油的干草,简直一碰就着,偏偏是被点了又用冷水浇,冷水浇了又点。
“你算个什么东西!”路为宏大斥芳儿:“一个随从这哪有你说话的地方,给我拉出去砍了!”
“谁敢!”元芳厉扫众人:“我的家人包括公主每一个都要活着下山,或者李元倾你现在就把我祭了旗!”
“你以为我不敢!”元倾听他还不改口又被一激。
“你敢就过来,把刀架在你哥脖子上,一抹就结束一切!”元芳丝毫不让他。
元倾气得牙咬得格格响,一手就拍上刀柄,简直欺人太甚,你是倔烈的性子可也碰到我这个骄傲的人!
呛啷一声,寒芒湛天,元倾的钢刀出鞘,但这次不再是公平决斗,这柄钢刀面对的是一众没有武器又被药物化解了内力的人,元倾可以取每个人的性命于顷刻之间。只是这世上消灭几个生命容易,可怎么叫他们再回来?
眼看元倾充满杀气一步一步走近,如燕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两手抓紧元芳的前襟使劲往后一推,站在元芳身前,一手指着元倾的鼻子:“元倾,你先杀了你嫂子,再杀你大哥,一个一个来,杀光你所有亲人,你就是个英雄!”
这根手指,昨天还搭在元倾的手腕上为他把脉,抚在他额头试他体温,写下药方为他熬汤解毒。这一指点得元倾一顿,却被元芳一把拉了回来,将如燕整个抱在怀中,用半个身子挡在元倾面前:“来呀,拿你哥祭旗,一刀下去你心里就干净了,做你嫂子说的英雄,手别软!”
元倾这个气,元芳火上浇油地连路为宏都插不上嘴,他怎么就那么大胆!元倾气得直想一脚踹上去,可再气也忘不了他们是大哥大嫂,这一脚怎么踹得下去?连一脚都踹不下去,还想动刀?元倾忽然明白,元芳拼命激他,就是要把他的怒火推到极顶,到了极顶都做不出来的事,还想什么?
“滚!都给我滚!”元倾怒吼:“今天你手无寸铁,我杀你也不是英雄!我们战场上见,我绝不会手软!”
“你哥站着进来,站着出去,想叫你哥滚,可没那么容易。”元芳嘴上还不饶他:“大哥可是来找你的,你送大哥出去。”
元倾气到极顶,差点没笑出来,这个大哥精瓜的可以,难怪能做上大将军,对,你是来找我的,可不得我送你出去,理还都让你占了,我服你还不行?
元倾气得不想看他,只望着亲随:“来人,把淮阳公主带来!”
“慢着!”路为宏冷眼看了半天,心里清醒地很:“要走可以,但元芳你和武宝盈还没拜堂吧,趁着今天至亲的人都在,你们把这个堂拜了再走,否则怎么带走你这个家人呢?”
一句话说到点子上,将元芳的心浇得透凉,历经千难万险,到底被这个老姜看透了他的软肋。元芳紧抿着双唇,一下没敢接话,谁都没敢接。
“嘿嘿嘿。”空气中只回荡着路为宏得意的冷笑。
不一时,淮阳公主已被带了过来,形容憔悴,头发蓬乱,衣服皱巴,形状甚是可怜,一脸的冷气,倒是没有惧色。元倾一直保护着她,虽然元倾对她没什么感情,但也很厌恶欺负一个姑娘,只是把她扔在土牢里,不准别人碰她。
此刻淮阳被绑了进来,一眼看到元芳,真象见到亲人一样,再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他,惊喜之极,脱口叫起来:“李将军、李将军!”
元芳不由得转头看她,看到她形容凄惨,心下不忍,但是难道真的就此拜堂?
“给淮阳公主松绑。”元倾吩咐:“武姑娘,李将军说皇帝曾给你们赐婚,可有此事?”
淮阳非常惊异,怎会突然提起这件事?看看元芳怀中还抱着如燕,淮阳心还没点热就冷了:“是有此事,那又如何?”
“现在李将军要把你当成家人带走,你答不答应与他拜堂?拜了,你就随他走,不拜,明日就拿你祭旗!”
淮阳一下愣住,再也想不到的事,只当就死在这里,谁想竟有这样的峰回路转?可想想元芳的为人,想想他在浮桥上的舍身相救,不由得她不信,难道竟是真的,如此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淮阳情不自禁地走向元芳,可元芳一动也没动,依旧紧紧拥着如燕,看燕子的头埋在自己怀里,身体在微微发抖。
“李将军,这都是真的?”淮阳的脸上有一丝比午后的阳光更灿烂的笑容。
元芳低头看看如燕,紧了紧拥她的胸怀,可已经做出的事,便要做到底。
元芳点了点头。
淮阳一下两行热泪涌了出来,又含笑看了看元芳:“谢谢你,李将军,宝盈今生交到你这个朋友,一生不虚度!可惜今生无缘,来生再聚吧!”
淮阳闪着泪光的双眼转向元倾,泪光映照着她无比美丽的容颜:“李元倾,你也是条汉子!但想拿我的血祭旗,你就想错了!不论我是不是皇族,我都不会让你践踏我的尊严!”
淮阳说着,一闪身已抢到押解她的囤兵面前,一个漂亮的春风拂柳,刀已在手中,没有犹疑,不再有一句遗言,一刀划上脖颈,鲜红涌出,元芳已到她身前,芳儿稍慢半步,元芳劈手抢过她的刀,一手捂上她的伤口,如燕也赶了过来,撕下衣袖,塞在元芳手下。
“李元倾,叫军医来!你总不能叫她这样死!”如燕厉声喝叫。
眼看鲜血已浸透那一块薄薄的素灰色的布,元芳脸紧绷,内心深处焕发的生命之光在眼中闪烁,手紧紧按着伤口,只是苦于没有更好的急救办法。
元倾也赶到了身旁,紧挨着元芳,背对路为宏,一边叫如燕再准备两条长布,一边果断地一指打在她喉边的人迎穴上,这一打下去,血是能部分止住,但那是死穴,人也要救不活。元芳正要叫他,谁知元倾又一连打了她膻中、气海、关元三处死穴,处处都能令人气血淤滞,闭血闭气而亡。
“你。。。。。。”元芳刚喊得一个字,被元倾一肘撞在膝下阳陵上,一下酸痛难当,元芳一咬牙关,元倾也不理他,一手从如燕手中抢过布条,一条折起压在伤口上,另一条绕着脖子不紧不松地缠了一圈系住。
稍顷军医赶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膝跪倒先试淮阳的鼻息,气息已经很微弱,但还有呼吸,军医感觉已经意思不大,但还是从医箱中取出止血散,敷在伤口上,又拿了两粒益血丹,撬开嘴,用水硬灌了下去。
等一切忙停当,再摸淮阳的脉搏,脉息已经非常微弱,逐渐逐渐停止了跳动。军医皱着眉,按了又按,终于摇了摇头:“启禀少主、路将军,人已经走了。”
淮阳公主躺在冰冷的地上,虽然头发并不光洁,脸上灰红相间,还是难掩她皎如盈月的容颜,难怪她的名字叫“宝盈”,真是如宝盘一般的盈满,周围生机跳跃的烛火映照在她脸上,为她雪白的肌肤涂上一层胭脂般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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