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油浸过的牛皮绳紧紧绑了上来。这个苍山真够用心的，特意吩咐用两道如此坚韧的绳索，用心无处不在。

元芳自认识苍山以来，越来越觉得这个人值得琢磨。会派兵布阵，行动与决断都很迅速，是个训练有素的人。说他是军旅中人，他却又会在刀上喂毒，这可是江湖中的招数。说他阴狠，他给药的时候又很爽快，并不置疑元芳是否会回来。说他是鱼肉百姓的鹰犬，他竟又不惜挨打，演出苦肉戏来放粮。元芳看他不带家丁，挨打不还手，想想各方面的关系，只能有这一个解释。出于对他的敬重，元芳甘心让他绑了，可他又偏偏用这么坚韧的绳索，他到底想干什么？

元芳还很少碰到这么忽正忽邪的对手，不由多提了几分精神。好人不怕，坏人也不怕，倒是这种好坏不清的人不好对付。

元芳一路思索，被带到了深层的后院，只见这里有一处独立的圆形房屋，尖耸的房顶上铺着油毡，在月光下泛着光，看起来滑得连鸟都站不住。屋外隔着三丈远围着一圈围篱。房子的墙是由大石块砌成，看上去坚实而密不透风，只有很小很高的窗。

连门都是两道，第一道木门，第二道铁门。

亲随将元芳带入房中，室内陈设非常简单，只见苍山坐在一张精致的红木方桌后面，腰背笔挺，正襟危坐，却是脸色苍白。苍山看着元芳，没有说话。

亲随给元芳松了绑，将绳子扔在一边，就退了出去。

“得罪了，李公子，请坐吧。”苍山说话非常简短，伸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雕花木椅。桌上摆着酒菜，看来苍山还要款待他。

元芳没客气，一撩袍服坐了下来。

两人对视了顷刻。

“李晋易不会是凉州人吧。”苍山毫不绕弯。只是声音没有了那天在房顶上的中气。

“播州宣慰司的副使是凉州人也很稀罕啊。”元芳是一贯的轻松儒雅甚至略带戏谑。

“去乡太久了，实不相瞒，在下祖籍凉州姑臧。”

元芳点头：“在下凉州武威。”

此言一出，两人的心中都有一股火热在慢慢地升腾，但谁也没动声色，只凝神看着对方，仿佛要从对面这同样幽深的眸子中看到十几年前的烟云、战火、豪气、牺牲、痛别。

“能否赐教兄台姓名？”苍山还是那么直接，仿佛高手比剑，剑气已在，招式已成虚幻。

“在下姓李名元芳。”

“李元芳，李元芳，唉。。。只能是李元芳。”如此直接的苍山竟有些喃喃感慨。

“为何？”

苍山摇头，他不愿说出乐娘的渊源，虽然他从乐娘的态度和背景中已猜出这个人只能是李元芳，但他现在不愿提到她的名字，他现在并不坚强，只是强撑着，他不能露出一点弱点。

“能告诉我你的来意吗？”一句紧似一句，苍山并不怀疑他今天能知道谜底。

“可以，但我要先知道你今天的用意。”元芳冷静中带着威仪。

“什么意思？”

“为什么在###面前不带卫士，不还手？”元芳炯炯发光的双眼逼视着段苍山。

“卫士和还手都会伤人，我该伤谁？”苍山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都没有血色，却是在烛火的跳跃中脸上有层异样的光彩。

元芳点点头：“这个粮放得辛苦，看来你这个副使和宣慰司不是一路心思。”

“难，这世上不是一路心思的人太多了。我难做。”

元芳的眼中有一点痛：“你所属。。。？”

“龙犄。”

元芳吸了一口气：“内卫中的内卫。”

苍山的眼中有惊喜，有戒备，有希望，有收敛：“你果然是千牛卫大将军，天子近身！”

“不错。能遇到你真是意外。”

“我能帮上你忙吗？”苍山不说随便的话。

“能，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元芳的戒备也不亚于任何人。

“我的命都是朝廷的，只要你是为朝廷办事，我就鼎力相助。若是有害朝廷，我就诛杀之。”苍山的眼中闪着光，说不上是热的火，还是冰的反射。

元芳剑眉微扬：“很好，你若效力朝廷社稷，我们就是朋友，你若好坏不分，滥杀无辜，我就诛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