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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者之书》Chapter11 瑞卡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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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宫之后,国王的私人会议厅里就一直没安静下来。

阿苟斯国王召集了他所有的御前会议成员,讨论这场即来的婚礼。

站在很远的走廊上就能听见从那里传出的国王的怒骂声,即便如此,瑞卡德还是硬着头皮走进去。

我是首相,首相应该无所畏惧,才能应变处理。

议事厅里所有的窗帘都放下了,所以里面很黑。金枝烛台上点着许多蜡烛,每一支烛头的火苗都在国王巨大的咒骂声中摇晃抖动,为那些挂满肖像画的墙壁洒满斑驳的阴影。

“我的领主们,我的大臣们……我的……我的朋友们……”阿苟斯放慢语调后就连农田里没文化的农夫都能听出他的愤怒,“你们为我找了一匹母马!一匹勃瓦第的瘦母马!”阿苟斯用拳头使劲地捶着桌子,发出‘砰砰’的响声。

“你!我的财政大臣。还有你!我亲爱的内勤部长。你们知道吗?那女人有着一张马脸!还是张瘦马脸,脸比胸大!”

烛光在他脸上跳跃,忽明忽暗,表情愈发狰狞。

“陛……陛下。”卡特公爵喘着粗气,“她是您看中的,我们才……才……”

乓!

若非精神集中躲得快,卡特公爵今天就要戴着一只熊猫眼回家了。阿苟斯一拳打过去,砸在他身后的装饰盾牌上,掀起一声巨响。

“希望魔鬼拔了你那条毒舌!”他吼道。

“陛下。”现在最好不要叫他,他的理智告诉自己,“陛下!”

“什么事?”阿苟斯突然转身,叫另一边的领主噤若寒蝉。

“陛下,艾格尼丝女公爵希望今天就进宫,她说那里太偏远了,她……”

“她想干什么?”阿苟斯脸上的横肉跳动着,脖子上的青筋也暴突起来,一直延伸到额头上。他身材魁梧,比瑞卡德要高出半个头。如若摆到二十年前去的话,他无愧为这片被称为亚斯兰的大陆上最为英俊的王子。但是现在,他的腰围几乎同他的身高一样令人惊奇。膨大的腹部几同孕妇,肥厚的双下巴只要一说话就会跳舞,突出眼袋和黑眼圈无一不证明他夜夜声色犬马,澹溺杯中之物。“哦,瑞卡德,你太好说话了。这样的女人就是会提要求,她们统统只会提要求。”国王摇晃着粗肥的手指,在桌子上比划,“我的第一个女人,我的第二个女人,还有这个,还有我的女儿,哪个不是如此,都只会向我这个丈夫,这个父亲提要求!现在的女人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做真神的教导,什么叫做顺服!”

“陛下。”瑞卡德觉得自己要争一争。这几年来,国王的脾气越来越坏,经常会为了一些小事责罚大臣。阿苟斯摇摇头,用敲击桌子的方式让瑞卡德先住口。

“我的首相大人,如果一个小民娶妻,会不会考虑这么多?”

“嗯――不会。”瑞卡德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这的确是实话。

“哈!”国王脸上挤出个闹弄的微笑,“可是我娶妻却要顾忌这么多人的利益。他们一天到晚在我耳旁叨咕,把什么女人都说成是天仙下凡,一个比一个美!其实是塞给我狗屎,喂肥他们自己,用国王的钱喂肥这群蛀虫!就拿这次的这个来说吧,我今天早上看到真人后简直要当场晕过去――什么美女呀,简直是一具毛骨悚然的干尸,又矮又小,黑皮肤,平胸脯,还是张马脸,长得都快挂到肚脐眼了!你再看看卡特那厮拿来的画像,他还厚颜无耻地告诉我,不就是比真人画的稍微漂亮点儿了吗?真他(chahua)妈的漂亮!漂亮极了!”

瑞卡德发现国王发威的时候,卡特.内维尔额头上的汗珠已经串珠子了,正不甘寂寞地沿着眉毛,脸颊往下掉。

“陛下。”瑞卡德努力搜寻着什么话能叫国王听进去,又不致令他再发怒。今天这事已经很不好办了,希望别雪上加霜。

“陛下,女公爵已经来了。您……哦,她带来了一个国家作为嫁妆,至少这点我们还是值得的。”

阿苟斯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瞄了他一眼,瑞卡德立刻闭住嘴吧,知道不能再往下说。

“值得?我的大臣们总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又不是你们要和那丑女人上chuang。是我!是我!我付出代价,叫这些个东西获利。”他用手指着旁边几个人的鼻梁,大声吼道,“很快他们就会找我来要喜钱啦。”

“陛下,您希望怎么办?”瑞卡德沉下声音,知道多说无益。

“要那婊子滚回去!”国王吼道,然后暴躁地踱起步子,踩得地板‘砰砰砰’地响。

“那么――就意味着您放弃勃瓦第的领土权了。”此话一出,阿苟斯立刻安静下来。看来我的话起效果了,瑞卡德想了想,接着道,“他们会因为我们的侮辱转而向北方结盟,甚至是瓦斯曼,有这个可能。如果这样,您将树敌无数。”

会场安静下来,忽明忽暗的烛光中,阿苟斯的五官挤到了一起。

“我不想放弃勃瓦第的领土权。可这样的女人――”他咽了口唾沫,没往下说。

该让他下决心。瑞卡德打定主意,继续陈述自己的理由。

“陛下,我认为应该对勃瓦第女公爵礼遇有加,而且您娶她是一件只赚不赔的好事:第一,她给您带来了一国的土地和庞大的财产。第二,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处(chahua)女,而且人很规矩,对真神的信仰十分虔诚,是个顺服的好妻子。不像您的第一位夫人是令兄的遗孀,违反了真神的旨意。也不像第二任,那女人是个肮脏的妓(chahua)女,玷污了您的婚床。这姑娘虽然容貌不佳,却是个纯洁的女郎。这门婚姻受到真神的祝福,他会保佑您得到一个儿子,阿拉尔合法的继承人。”

“而且,您也请了教宗,他会将真神的祝福赐予您,要不多久,您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儿子了。到那时候,您如果不满足,可以尽情地去找漂亮女人,反正已无后顾之忧。”

混账!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既然已经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一股脑儿说完,瑞卡德看见国王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

“还是你最能懂我的心思。如果这女孩真能为我生个儿子,就算是个怪物,我也娶。不过,钱的问题怎么办?让我再在这样的女人身上花钱,我觉得不值。卡特,你呢?”

“啊?”卡特.内维尔正走神,突然听见国王叫他的名字,吓得腿都软了。

“给教宗的那笔是从库里拨的。余下的,让卡特大人想想办法,他这个财政大臣从没让您在这些地方失望过。”

“好!我可把话说在前面,婚礼的费用在别想从国库里拿出去一个子儿!”

“我们想办法。”

国王的眼睛彻底眯缝上了,像上弦的月亮那样弯,谁都知道他现在乐开了花。

“好吧,明天就把她接到东边的莫顿宫来,那里是历代王太子妃居住的宫殿,完全配得上她。散会!”

这一刻,许多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国王站起身,拍拍屁股从内门进去了。

他刚走,卡特公爵就走过来,拍拍瑞卡德的肩膀。

“今天真是亏了你了,我们都吓坏了。这件事上处理上,你还真像你父亲,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说都拿捏停当。刚才那一刻,我真担心这暴君会砍了我们的脑袋。”

“不会的,他还没找到必须的理由。不过你这次得放点血了,不能叫他在婚礼上无光。”

“你是说钱的问题?”卡特咬咬嘴唇,“这个好办,但是你这个首相必须下达一道文书撤销先前的娼妓行业规定,我才好弄钱。”

瑞卡德知道他在指什么。自己前不久因为城里性病流行,所以曾下令关闭了不少下等妓(chahua)院,那里是疾病最为猖獗的地方。而且,对妓(chahua)院实行了时间上的管制,每天的后半夜到清晨这段时间禁止营业,为的是不致扰民。现在,这条禁令成了筹钱的最大障碍。

先撤销吧,这段时间城里人流众多,应该能弄到不少的钱。而且,国家之间的利益要远比婊子们散播的疾病重要得多。

“卡特,我马上下令,你来拟文书。”

“我会很快的。”他保证。

瑞卡德摇摇头,望着卡特公爵大步流星地离开会议厅,长长叹了口气。想不到我这个首相竟然出尔反尔,打起妓(chahua)女们的主意来了。

他在王宫中闲逛,很快就发现原来不止国王在谈论他的新娘。

走到白露塔东南面的绿塔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远处飘来,是士兵们放荡不羁的谈笑声。

“唉,原来国王也有烦心的时候呐。我还以为这样的情况只有我们这些小士兵才会遇到。”

瑞卡德停下脚步,抬头望见两个站岗的卫兵正坐在树荫底下闲聊,一个擦着自己的盔甲。另一个一边说话一边用手里的矛推他。

“喂!喂!托比,你在听吗?”

“噢,别烦!”坐在那里的士兵抱怨道,恼怒地拨开他的矛,“布斯,少把你的玩意儿朝我这里顶,没看见我在忙吗?再说了,国王从来拿的都是最好的,用不着我们操心。”

“哎,这次不是咧。”布斯又用矛推他,“听说新王后是个丑八怪――黑皮,马脸,浑身长满疣子。”

“呸呸,你弄错了。那是上次掉脑袋的那个,她才是浑身长满疣子的突眼妓(chahua)女。”托比纠正道。

“是是是,我弄错了。可新来的这个还没有上次那个漂亮呢,宫里都传遍了。国王为了这个还把首相骂了个狗血喷头。”

“哎,行了,布斯。做媒的是卡特公爵,国王骂首相干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分不清驴和马是长什么样子的。”

两个家伙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

接着,布斯一拍大腿,“你还不信我了,你知道我今天早上不在,就是跟国王去见新王后了。国王是兴匆匆地去,气鼓鼓地回呀。那气鼓得就像……就像癞蛤蟆,一回来就召集了所有给他做媒的大臣,骂声不断哪!”

“果真是的?”托比停下手中的活计,压低了声音。“该不会比下城街的那些风liu娘儿们店里的货色还要差吧。你看看那些敲骨吸髓的老婆子们,一天到晚尽吹牛,什么‘玫瑰小姐’,‘百合仙子’,到头来一见统统没有好货色。最?的还属爱比尔开得那家,要么是一脸麻子,要么就长两颗大板牙,一笑起来一嘴的味儿,恶心得要死。”

“猜对了!”布斯跳上旁边的大理石台阶,那神气的劲儿好像牧师布道。“那女人呀,就算在两腿间塞满黄金,我也看不上她。不仅毫无皇家的气质,还古板得像侍奉真神的那群老泼妇,最老最丑,脾气最大的那群。”他在模仿国王说话,惹得托比哈哈大笑。

“嘿!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托比大声嘲弄他,“你布斯谁不知道,着实的吝啬鬼。就算是粪坑里的铜板你都会毫不犹豫跳下去捞。要是那女人的那儿真有黄金,你肯定二话不说,脱裤子上呀!”

“才不是呢!”布斯的脸涨得好像大龙虾。

“哦,害羞了,当自己大姑娘哪!不信我们赌!”

“赌就赌,谁怕谁呀!”

??????

这太不像话了,让他们聊下去成何体统?瑞卡德走到两个卫兵面前。他们还在争吵,竟然没有发现。

“混账的东西,不好好站岗在这里干什么?”他大声喝道。

两个士兵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嘴唇上下抖动,就好像刚泡进冷水的人抽筋一样。托比来不及穿盔甲了,而布斯匆忙扶了一下歪掉的头盔,然后两人绷得笔直,挺立得像吃下了一根木棍。

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些饶舌的家伙,否则以后还不知道传出什么话来呢。瑞卡德抬手赏了两人一人一个耳光。

“你们不好好站岗,在这儿闲扯什么?少挨顿鞭子,身上痒了?我要把这事告诉你们的长官,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连续站岗一个月,中途不许休息!”

“是,首相大人!”

离开的时候,瑞卡德看见被罚的士兵正在用眼神交流,一脸的不满。

他笑起来,自己赢了,至少这两个家伙的下场可以威慑那些喜欢嚼舌的家伙别乱开口。但是他也十分担心,这场不受欢迎的婚礼究竟结果会怎样,是福还是祸,他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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