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灯光，照出不甚清晰的路。

这环境，宫羽并不十分陌生。在外面演出，也曾碰到这样的情况。演员准备妥当，想要登上光鲜的舞台，通常要走这样的一段路，隐在各种机关之间，堆放着服装等物品，繁忙而嘈杂。她要十分小心地行走，并在这种狼狈中酝酿使人幸福的感情。

只是，眼下这条路实在是昏暗过了头，也安静过了头，举目四周，只有黑暗，和前头急急行走的凌远。

凌远？怎么会是他？不是应该由费云娜带她吗，或者是助理，比如阿威——对，阿威，他什么时候回来？

凌远越走越快，宫羽穿着繁复的演出服和高跟鞋，有些吃力，忍不住叫他：“凌老师！”

凌远立即停下，回过头，看清是她，有些惊讶，更多的是不耐，皱着眉头说：“你——宫羽？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她的表情，陌生极了，像看着一个平庸而虚荣的小艺员。

“快回去吧。”冷冷地丢下四个字，凌远扭头便走，步伐快得终于将宫羽远远抛下。

“凌老师……”领路的人已经离开，回过头去又是一片黑暗，宫羽进退两难，漫天的孤独和恐惧将她淹没。

倏地睁开眼，怔了半天，宫羽总算呼出一口气。

不过是侯场的间隙，坐在椅子上小憩，竟做了个如此沉重的梦。

幸好只是梦，她不想去追究它的寓意。

外面正要召开的，是她新专辑的庆功会。宫羽的二辑上市一个月，销量即突破50万张，公司随即召开庆功会，并加紧推出第二版。

她该高兴的，不是吗。

虽然，这张专辑已经跟她最初的期待，相去甚远。

她记得她被通知开始正式录音时那兴奋的心情。然而直到到了录音室，她才知道专辑的概念和方案已经做了大改变——就在她被费云娜带着忙于参加各种活动和节目的那些日子里。

不是不受伤的。她几乎忍不住要直接打电话给凌远，可是凌远，他对这一切怎么可能不清楚？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事实上，在专辑制作的那段时间里，她甚至没有见到凌远，他正忙于电影事业，对于她的专辑，显然，一切已成定案。

宫羽更是清醒地认识到，一张专辑，从作曲、填词、编曲，到找乐手配乐、和音，再到监制编辑、混音、mastering……有太多的人参与其中，她，只是一个出道2年、仅出版一张专辑的年轻歌手，她的意见，实在是微不足道。

专辑里保留了她选中的几首歌，包括挚爱的JUST A GIFT，即使编曲非她想象，即使它从她期待的标题曲变成了倒数第三首歌，宫羽知道，这恐怕已是凌远对她最大的让步和奖赏。

她还能说什么呢，如今，成绩摆在眼前，五白金的销量，她不该有任何意见，甚至，她该庆幸和感谢。正如她进入凌远娱乐起一直以来的那样，感激他。

值得高兴的另一个原因是，今天她终于可以见到凌远了。作为老板，他会亲自出席庆功会，因为这是凌远娱乐自FLOWER解散后取得的最好音乐成绩。

在记者的闪光灯和为营造气氛的彩带中，宫羽用一只锤子敲碎了数字形状“500000”的冰雕，她的左右两旁，分别是凌远和费云娜，他们也跟她一起，兴奋又痛快地敲碎那串数字，从此以后，凌远娱乐的音乐部门又开始了新纪元。

凌远真的很高兴，宫羽看得出来，可是他一直没有专心地看她一眼，或许他只是需要维持最恰当的仪态面对媒体，而非逃避她的目光——他是那样决然的一个人。

庆功会的花样很多，现在他们又共同捧着一支香槟，将金黄的液体缓缓注入水晶杯搭成的塔中。凌远将袖子挽起，他的小臂结实而充满力量，皮肤却如玉般光洁，他将整个酒樽的重量都承托起来，宫羽只是象征性地抚着。她忍不住瞥向他的袖口，那里没有那对惯用的黑玉袖扣——甚至他今天都没有穿西装，仅着一件白色衬衫，衬衫的前襟装饰着细小的荷叶边，如此的打扮在一个男人身上，竟一点不显做作，只余高贵优雅。

庆功会后，在休息室里，凌远终于肯专心地望着宫羽的眼睛，可他竟然说：“小羽，谢谢你。”

谢谢——

所有的疑问再没必要提起，所有的不甘亦都将化解。

宫羽笑出来，这是一个多好的时机，拿出她的经典款TIFFANY袖扣，然后可以对他说：凌老师，这是给你的。

然而她已经说不出话来，随身带着的袖扣，静静地躺在背包的角落。

“谢谢你给凌远娱乐带来的希望。”凌远始终望着她的眼睛，继续着感谢。

可是宫羽却低下头去：“凌老师，你怎么对我说谢谢……”

“小羽，我知道你是有抱负的，这也是我当初看重你的原因……不过现在，还不是冒险的时候，我想你能够理解。第二张专辑，对一个歌手来说至关重要，所以我唯一要确保的，就是这一张的成功。”

她理解，她当然理解。公司花了多少心血在上面，制作、包装、宣传，她怎会不懂。现在，凌远又亲自向她解释，她其实已经很感激了。

宫羽觉得眼睛酸涩，只得努力笑着向他点头。

请不要再说谢谢，凌远。

她只需学会，在眼泪流下前，忘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