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俺也是个不忘旧的人儿,有情有义的,是个爷们!不是那种见异思迁、朝三暮四的主,不是!”
打着饱隔,大手拧了一下刚吸点过鼻烟的、高挺着的鼻梁子,真是姥姥的惬意无比,少不得还在心里把自己表扬了一番。.
还真真的,德少爷还真是不忘旧的主,在国外虽然也玩过洋妞,但总是感觉不好,远看还行,该大的大;技术也不错,什么揉、什么舔、什么什么的,想怎么弄都行,只要能想得出来的。可近看有着猴一样的金丝黄毛,有着近如狼一样瓦蓝瓦蓝的眼珠子,让爷们不是很爽。回到了国内,在大上海、金陵、燕京、汉口之类的大都市,仍然有点找不着调,感觉缺乏男女应有的柔情和蜜意,纯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下作事。还是比不上在那土生土长的龙家坝子里,所有的那些个大姑娘、小妹子的都比不上俺春花姐儿。只有春花姐儿,才够味、够劲、够情、够体贴的。
出了满意楼,来到了富贵当铺的台阶上,停了下来。
为什么停了下来?这不,整个街道子除了摆摊做买卖的外,挤着所谓流行的队伍,一个一个手里拿着幌人眼的红啊、绿啊、白啊的纸上,纸上面写的尽是些“奋起强国,打倒日寇”、“爱国行动,从我作起”、“决不做亡国奴”等等这些蛊惑人的词语。怎么会是“蛊惑”人的词语呢?按照德少爷的观感,光靠喊顶什么用,词用得再好,也伤不了人。呆巴着,不如将那喊的劲去张个嘴,给那什么日寇一深咬,来得实在。整天只知道叫啊、喊啊的,纯粹一白费劲。
不过,还行,倒是给平时象一潭死水的街上,多了几个气泡。这声声的响,也就如同气泡一个一个的破裂。忽然,发现人群有一亮点,吸引了德少爷的眼球。一身材高挑的,曲突有致的,匀称苗条的,脸如瓜子的、眼如秋水的,披着一头黑油发亮的长发,总有几束不时随着轻柔的微风而不安份飘动,象是在挑逗人们的眼睛,让人们的目光不由得不瞧向它们和它们的主人;浅蓝争的衣衫,和着一袭黑色的中裙;黑色的灯芯布鞋,和着一双穿着洁白袜子的充满活力的腿,在走动,但更是在跳舞。
“哟!竟有可劲的娘们唉!长得还挺俊!”有着浪荡公子质地的德少爷,不由自主地和街头的那几个地P子有了相同的观感。自然,还自觉不自觉地随着那可劲的人儿往前移。
“妈也,俺的娘!”眼珠已经留在了那位走路象跳舞的女子身上了,脚底下的台阶已为着迷的德少爷所无视。无视,是掩饰。其实,就是根本就不见,因为啥?眼睛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女子身上了。
跌了个狗啃屎,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还引来了好事人们的一阵子哄笑,但这不算什么。即便新衣裳跌破了一个口子,嘴角流了红,嘴唇上沾了尘土,也不算什么。
“还好,她还在!”狼狈不堪的德少爷觉没什么大不了的,衣裳可以再添置,嘴唇擦巴擦巴就得了,嘴里的咸味吞下去,他人的哄笑当屁处理。只要眼里还有她存在,就胜过了一切。第一次,还真是第一次,德少爷有了种爱情的冲动。别爱情这词,那时候的华夏国还很少用,但对喝过洋墨水、吃过洋面包的德少爷来说,已经不是个稀罕词。什么爱你到万年、什么罗米欧、朱丽叶,他都懂。
这种少有的情爱,不同于与春花姐儿在一起的那种情爱。春花姐儿那儿的,多的是种留恋,一种被伺候、被关爱、被挑动的情动和欲动,所有都是被动的份儿多些。不象这回子,德少爷心底深处的那根神经已泉涌般地跳动,头回回有了想爱的感觉。
也许是众人的哄笑,让那个蓝衫黑裙子的妹子扭着头朝德少爷这边看了过来。她的目光,恰巧碰上了他的目光。一瞬间,在他心中时空已不存在,或是凝固在永恒,但愿永久如此,这阵子她真是成了他整个世界的主宰,他甘愿为她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她感到很好奇,在这么个穷乡僻壤竟会出现一文质彬彬的俊人儿,尽管此时他显得狼狈,显得滑稽,显得那么的手足无措,但那份超出常人的英气不容忽视;那嘴角的一抹红,以嘴唇上的尘土反倒成了他的粉妆,使他更加可人,更加让人神往,好象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他,也可能是在怀春少女的梦里相遇过,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如故吧。
“琼英,快点跟上,不要落下了队伍,免得乱了队形。”一戴眼镜的瘦高个对那蓝衫黑裙子的妹子说,语气里杂着情人般的责怪,又有着大哥哥般的呵护。原来这姑娘叫琼英,她姓蓝。她是金陵女子大学的一年级学生,芳龄十七,是大商家蓝保宝家的千金大小姐,也是个青春活力四溢、爱国**满怀的进步青年。当听人说到,距金陵不到三十华里的龙家坝子,在如火如荼的抗日宣传活动中,仍如世外桃源般地不省世事而痛国人之不智;面对风风火火的学生游行,仍象一潭死水激不起一点涟漪,她悲国人之不动。所以,甘愿冒着炎热,起来见识见识这里的人们是如何的麻木不仁。不曾想到,竟有如此之艳遇,完全出乎了琼英小姐的意料。因为在她心目中,龙家坝子要么都是一群上古时期的遗老遗少,要么都是不知外面还有天、有地、有人的方外之士,要么都是一些个痴呆朽木、只知吃食的行尸走肉。没想到,意会有如此这般一妙人。于是乎,怀春的少女动情了。
蓦地,被那书呆子一叫,吓得个惊慌失措,忽地脸上还泛起了丝丝红晕。好象怕被他人知道自己的心事似的,更象是怕被那个跌倒让人哄笑的可人儿看见似的,迅速地将头低了下来。抬起左手抹了抹脸,让人感觉是在涂摸胭脂,然能随她愿的话,是想将那丝丝的红晕抹擦了去,免得让人窥探了她心中的所思所想。又有点留恋,假装捋头发,稍向后低垂着头,从发丝间,从手指隙偷偷地朝发出过哄笑的地方的张望。还好,没有让她失望,他还在痴痴地望着她的方向。
……
每每想起这些,想起除了那血与火的洗礼,龙意德也为曾有过的满腔的柔情蜜意而自我折服。只是这腔柔情蜜意只煊泄过一次,煊泄得天昏地暗,煊泄得惊天地、泣鬼神!
“我那天上仙子般的娘子!……”
每当想这时,不由得他不在心底深处大吼。
“龙爷爷,你哭了!”
小天铭一声略带稚气的童声,惊了尚在回忆中的龙意德。只见他连忙坐正了身子,用那颤微微的左手抹了抹歪向左边的嘴角,右手扯着分不清颜色的上衣衣角掩了掩一双深陷而失明的眼眶。然后,拍了拍衣服和大腿,恢复成贯常那付端庄肃穆的模样。
“人小鬼大的猴孩子!”笑骂中夹带着温情。
“喝水不?”也不等孩子回答,自顾自地摸着进了门,来到床头的水缸边,将手中的拐杖挂在左手肘部处,右手拿起月牙儿样的破白瓷碗,从同样缺沿的水缸里挨着绿色的青苔勺了半碗水。再摸回到门边的凳子上坐下,这才低头喝下早晨的第一口水,这口水只在嘴里停留了很少一会儿,就被他“噗嗤”一声很费劲的吐在地上。尔后,上齿和下齿进行较为激烈的碰撞,“吱吧吱吧”的好一阵子。看到“瞎子爷爷”这个样子时,程天铭有时真替他担心,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会将自己的舌头咬着。这样的动作持续片刻后,龙老瞎子才开始喝下第二口水,似乎要让水充分地进入胃腔或是融入体液周游全身一样,也好象是在深深体会水的味道,害怕未来品尝它的时日不多似的。等了许久,龙瞎子终于喝下第三口凉水,“咕碌咕碌”,一口气将破碗里本就剩得不多的水喝完。合着,龙瞎子每天早晨必喝的三口凉水也是很怪异,透着些许邪乎。为此,天铭的爷爷程长河特意请教着老瞎子。他说,莫小看这三口水,持之以恒的话,可保肠胃康泰、益寿延年。第一口水,叫濑口水,喝在嘴里再吐出,是为了洗涤睡醒后头天留下的污秽。牙齿磕打牙齿,是为了健齿生津。这些津和着第二口水吞下,运转一胃肠小周天,起到清胃健肠之功效;第三口水多喝点,是为了更好地排便通气。
“神算子”到底是“神算子”,奇人异士到底是奇人异士。看样子,他所作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有道理。作为他的老朋友,程长河也觉得很有道理,特别是这每天早晨“三口水”的问题上。难怪行伍军人操练行军都是凉水洗漱什么的,敢情还有这个理。所以,程老爷子不但自己每天坚持同龙老瞎子一样,也还要求小天铭每天亦如此,只是,他们使的是小陶瓷口杯而已,喝的当然不是和着青苔的凉水罢了。
“来,今天瞎子爷爷教你六十四卦中的第一卦乾卦。”
“龙爷爷,你说吧,我听着哩!不过,时间不能太长,我还没有吃早饭呢!”
“乾,元亨利贞。”
“乾,元亨利贞。”
“初九,潜龙勿用。”
“初九,潜龙勿用。”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
其实吧,这些个东西,小天铭也是似懂非懂的。即便是个大人,对《易经》这种华夏古老的文明,非专业研究过的人士,肯定也是如此。反正每次,龙爷爷都得教自己什么卦不卦的。听不懂也没关系,就当是陪他说说话,只是这种说话是单口罢了。可能正因为,这种不求甚解的做法,令小天铭今后受益非浅。不过,这是后话。
龙爷爷是个高人,在小天铭的眼里头。大概是听多了三侠五义,或是听多了自家爷爷对龙爷爷过多的赞誉和敬重,打懂点事起,天铭自然而然把可怜的老瞎子当作了流落风尘的奇人异士。特别当人们的牛奔丢的时候,都得找龙爷爷帮忙算了一卦。每次,他们都是在龙爷爷解卦的说词中,得到了牛跑丢的方位和地点,都能高兴地将牛找到,乐呵呵地如同捡了宝似的,把牛牵回了家。每当这个时候,龙爷爷皱巴皱巴的脸上会露出难以觉察的红晕,一种为人所认同的高兴,至少向大伙证明:老瞎子也不是一无是处。
天铭感到奇怪的除了龙爷爷神奇的算卦外,还有他那看似病秧子般的身体,生活中也不讲究什么营养,甚至连最基本的温饱都得靠大家伙的接济。有时,农忙时少不得还饿个一顿、二顿的,但他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仍不屈不挠地生存着,仍不休不止地算着他的卦、念着他的经。
“龙爷爷,你那片红色的暖玉呢?我还想瞧瞧!”天铭突然想起了龙意德的那件宝贝。
要说这件宝贝,真个是龙瞎子心中永远的心灵寄托,它里面蕴藏着他一段刻骨铭心的情缘。
在那血与火的岁月,在那大刀片子肆意挥舞的日子,在那枪林弹雨的时候,这片红色的暖玉,一直放在贴身衣衫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好象它就是他的亲人,它就是另外一颗跳动着的心脏,似乎离了它,枪也打不准了,大刀片子也么法耍动了。
红色的暖玉,是蓝琼英送的。是在他当兵三年,当上护守台儿庄的“第一敢死队”的队长时,为了争夺一个战术要地,上锋召来了素来打仗勇敢且足智多谋的龙中校营长,哀求似地任命他为敢死队队长。
“龙中校,眼下战局吃紧,上锋急需夺取马庄这一战术要地。但是,日寇在马庄驻守有一个加强连,配有三门山炮、六挺轻重机枪,火力强劲,且该庄地幅狭窄,不宜过多兵力展开争夺。为此,上锋准备成立夺要敢死队,也是自台儿庄战役打响后我军组织的第一支敢死队。鉴于你一贯的忠勇,决定任命你为队长,带领这三百多号弟兄,誓死夺占该要地!”平时军人气质俱佳、满脸铁血本色而不假丝毫私人情感的少将师参谋长平世济,不得不斟词酌句,不得不将平时高亢的语调一降再降,近乎贴近人的耳边才能听到。
龙中校对此时的战局了如指掌,组建敢死队,拿下马庄战术要地,是这支部队当前最为明智,也最为有效的战斗行动。
“参座,士为知己者死,何况当前战局紧急,作为军人,我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请下命令吧!”龙中校营长不假思索的答道。自打龙意德从军以来,就受到了平世济的特别关注和关爱。“此子非为池中物!”,平世济对这位喝过洋墨水、吃过洋面包的下属的评语。果不出所料,一路战来,短短的三年时间,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不下百余次,几乎每次都能出彩的仅只有他了。有勇有谋,既能身先士卒,也能宣传鼓动,当排长时所带的排被评为全师“军训标兵排”,当连长时所带的连被誉为“小老虎连”,现在当营长了师所在营在338师序列的第四战区号称“第一营”。一路嘉奖,一路擢升,三年时间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娃子,变成了勇冠全战区的中校营长。当然,其中也不泛平参谋长欣赏和栽培。
“好!好!好!我没看错你。”一向情感不现于色的平少将,一下子连说了三声“好”。
“通知部队操场列队,我要亲自向弟兄们宣布任命,亲自宣读嘉奖通令!”
“第四战区长官命令,……,任命第团第营中校营长龙意德为卫队队长,……”
“第四战区长官通令,为嘉奖敢死队勇士,长官部特奖励如下:……100块光洋,……每位弟兄均提职衔一级,……”
站在临时操场上的土台上,平世济少将参谋长字正腔圆地、抑扬顿挫地宣读着嘉奖通令和任职命令。
“唉!参座快点!……”站在土台下边的副官夏雨天上尉竟然不顾操场军纪,着急得来回踱步。刚才辕门站岗的哨兵来信报告,平参谋长的外甥女来了,要求马上见平参谋长。一提起这位姑奶奶,夏上尉就头痛不已,美丽动人得让人不敢仰视,又刁蛮任性得让人头痛万分。那性格一点也不像她那美丽的外表,准确地讲,一点也没有个大家闺秀的形象,或者是不点也不顾大家闺秀的形象,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就率性而为,就一定会“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不,因为在战乱的非常时期,学校停课,学生无限期放假,放着舒适的家不好好呆着,偏偏每天有事没事往军营里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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