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冬季到了,刚刚下了第一场雪。.天气寒冷,河水冰冻了,就连泥土也都成了冻土。工地上的土建工作已经停顿了,墨翟负责的木建项目也大部分停工。除了少数人还能在成型了的宫殿里面工作之外,其他的都停下来。
工程暂时停顿,墨翟与手下几位得力干将也没什么事可做,就经常到各工地民夫处转转,一为指导工作,二为交流情感,三为了解下情。在宫殿新址的工地上搭建了许多窝棚,从齐国各地调配来的数千民夫就住在这里。这些窝棚搭建得十分简陋,不但四面透风,而且还经常遭受雨雪侵害。十来个人住在一间狭小的窝棚里,缺衣少食,冬天里还很难吃上几口热饭。
“墨副匠,您们来了。”一个名叫阿根的中年民夫看到墨翟带着曹木春和三个徒弟过来离好远就跟他打招呼。
“是呀,阿根大哥,你们最近怎么样?下雪了,窝棚里冷吗?”墨翟与许多农夫认识,尤其是每一个窝棚里的伍长。为了便于管理农夫,齐国本来有伍长制度的,就借用在这里。每一个窝棚里住十个人,但这十个人里面的头头还是叫伍长。每五个窝棚再设一名卒长,卒长却是从齐国各城邑抽调过来的,是专门管理这些农夫的。这名伍长与众人一起干活,一同吃睡,在有任务交派时,上面的人只要交待给伍长就行了。每一个窝棚里的人同甘共苦,有奖励一起得,有处罚一起担。伍长做为这几人的领导,只是在分饭时会比别人多一点好一点,其他的一切都是相同的。这些农夫是都是应徭役出来的,这次的徭役与往日的不同,往日的徭役只有十天半月,而这次是齐君召唤,是没有定期的,只有工程完工徭役才算结束。而且民夫们的穿用盖被之类都是从家里**来的。古人物资很贫乏,普通平民更是如此。墨翟见他们大冬天还只是穿着简单的衣服,才有此一问。
“很冷,我们习惯了。”阿根是这群人里还还算有点见识的人,在遇到上头来人,就由他来接待问答。
“能吃饱吗?”墨翟关心地问。像这样的长期徭役,齐国司空府是管饭的,但是一直以来却供应不足。现在是冬季,人们为了御寒,饭量更大了。
“前几天还能,这几天就不行了。”阿根苦涩地说。
“哦,怎么会这样?”墨翟本就出身于平民,他自然对他们很关心。
阿根带着哭腔说:“墨副匠,这几天没什么活干,送来的饭就少了。狗蛋快要死了。”
“带我去看看吧!”墨翟转了几个地方,每个窝棚里都有些问题。有的人被冻伤了,有的人被冻死了;有的人生病了,有的人病死了;有许多人都在饿肚子,也有些人快饿死了。他这一天来已经把自己的一个月的聘金拿出一少半来接济人了。可是杯水车薪,各种需要救济的人很多,而且他所送的一点点钱也只能满足他们几天的需要。
窝棚里狗蛋躺在薄草堆上奄奄一息,看起来有出气没进气了。墨翟伸手探了探,狗蛋的脸发烫。“怎么会这样?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
“墨副匠,那天下雪狗蛋正在外面干活,他错过了饭时,没吃上夜饭。半夜里就听到他乱喊,后来就病了,这两天都没吃上饭。”阿根简单地说了狗蛋生病的过程。
“那请巫医看过了吗?巫医怎么说?”这个时代穷人生病只请得起巫医,只有富些的人才能请起大夫,而且,药材缺乏,药很贵,穷人生病差不多跟等死相同。巫医治病常常是跳跳神、烧点符水,有时也的确能治好人们的病。其实,按现代的话来说,巫医的作用是一种心理暗示,巫医的行为举止给病人抵抗疾病信心,增强了病人求生的信念,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病人的潜能,所以也经常有效果。这与现代人也差不多的,现代一般人看不起病,用不起好药,而有些人不但能用好药,还有钱动大手术,而且还能有很好的疗养。
“巫医看过了,狗蛋前天好了一点,又不行了。”阿根沮丧地说。此时窝棚里的其他人也都露出悲哀的神情,他们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些下层人都有相似的命运。
“这里有点钱,你拿去给他请个大夫看看吧。兴许能管用。”墨翟露出几分悲悯的神色,从怀里取出三串刀币递给阿根。
“多谢墨副匠!”墨翟阻止了阿根和窝棚里的其他人行大礼,就带着几个手下出来了。
四处窝棚里看看,墨翟尽其所能地帮助他们。墨翟在做这些事时,总是想着他父亲所说的经世济民,目前的他还做不到经世,也只能尽其所能地济济民了。而此时他的心里不但悲哀,而且痛苦,他苦恼于自己没有更好的经世济民办法。
墨翟领着几个匠人刚刚又巡视了一个窝棚后,跟在墨翟身后的曹木春感叹地说:“墨副匠,这些民夫真是太可怜了!”
“是呀!缺衣少食,忍饥受冻,唉!”墨翟带着曹木春等人巡视时最多的就是叹气。
曹木春幽幽地说:“我们也只是比他们好一点罢了,身为平民,这就是我们的命呀!”
“命?这没道理呀!曹兄,你相信命吗?”墨翟停下脚步,看着曹木春等人。
曹木春有点疑惑地反问墨翟:“是呀,难道墨副匠不相信命吗?”
墨翟笑了笑,问阚铁等三个徒弟道:“阚铁也相信命吗?”
阚铁道:“是呀,先生。我们就是做匠人的命,这一辈子怕是只能做匠人了。”
墨翟看向陶成和邹敢,陶成说:“师父,陶成也相信命。”邹敢则点了点头没说话。
“哦?”墨翟对他们不由大为惊讶,他没想到这几个人都这么相信命运。“你们都相信命?”
墨翟看到大家都点头,则有点愤慨地说:“命里富就富,命里穷就穷,命里长寿就长寿,命里早死就早死,是这样吗?”
阚铁说:“对呀,先生,就是这样的。”
墨翟说:“如果这样想,那什么也不用做了。我们还做匠活干嘛!”
阚铁问:“为什么?”
“如果命里富,就只等着富自己跑来,干活不干活都会富。如果命里穷,干不干活都是穷,还干什么活儿?”墨翟反问道。
陶成愣愣地问:“就是呀!师父说得太对了,可是我是什么命呢?”
阚铁笑着说:“你是做匠人的命。”
陶成说:“那如果我不做匠人,我种田不行吗?”
阚铁哈哈一笑说:“种田也行呀,只是会有很多徭役的,那你就会跟这些民夫一样了。田虎没打过你?”其实在当时,匠人一般是只能做匠人的。当时有严格的阶级分工,所谓士农工商,匠人是属于工这个阶层的人。匠人在每一个国家的地位都不高,但特别著名的匠人却是例外,那是各国都争相拉拢的。
陶成木着脸,心里愤愤地说不出话来。
曹木春说:“我们匠人的命就是做匠人。”
墨翟笑着说:“我不相信命,那是骗人的。难道我们就一辈子只能当匠人?”
曹木春问:“这怎么说?不当匠人还能怎么着?”
“古时候,大舜在雷泽打过鱼,可后来当了天子;伊尹当过厨师,可后来成了商朝的贤相;孙叔敖在东海打鱼却做了楚庄王令尹,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如果相信命运什么也不做,我们今后还只是个匠人。”墨翟与曹木春也算是朋友,就耐心解释。
阚铁道:“先生,我们即使努力做,不还是个匠人吗?”
墨翟忽然心灵一动,看了下身后的四人,认真地说:“那可不一定,只要我们努力做匠活,我们会赚到钱,有了钱就不用再做匠人了。一个人的力量很小,如果咱们很多匠人在一起,也许就能做些大事。”
阚铁问:“能做什么大事呢?很多匠人在一起不都还是匠人吗?”阚铁的心思与其他几人是一样的。
墨翟说:“咱们做匠人的,如果能给哪个国家造些兵器,帮助他们防备敌人,如果成功的话,咱们就可能被这个国家重用,那么做个大夫什么的也许是可能的。”墨翟这么一说就给这几个人打开了思路。
“是呀,先生,这很有可能。”阚铁觉得墨翟说的有理。
曹木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听墨翟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有可能,但他年纪大些,见识自然不同,他说:“只是现在的大国都已经有强大的军队了,我们能有什么用?”
墨翟说:“大国用不到咱们,咱们可以去些小国,或者哪里需要咱们就到哪里去。咱们既然想到了,就要去做,大事都是人做出来的,如果不做就永远不会有机会。”
陶成说:“师父,象现在这样当个匠人不好吗?”他说中了其他几人的心里话。
墨翟说:“是呀,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你们也看到了,那些民夫是多么可怜呀。别人想打就能打,这也就算了,可他们还吃不饱穿不暖呀。咱们当匠师的也只是比他们好过一点罢了,以后呢?如果咱们回到家乡没有了收入,咱们就和他们一样了。你们也看到了,当一个人被人凌辱时,许多人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却不能反抗,如果许多人在一起组织起来相互帮助,那就好多了。咱们组织起来,既使不能做大事,也能相互帮助的。”
阚铁问:“那先生想怎么做?”
墨翟说:“咱们可以组织起来,如果有人需要帮助,大家一起来帮,如果有人受到凌辱,大家一起来抗。没钱了,大家一起来捐钱,没饭吃,大家一起找饭,人多办法就多。你们觉得可行吗?”
曹木春等人也觉得有理,都说可行。
曹木春毕竟年龄大些,他想了想说:“我做匠活还行,动脑子的事就不行了。那先生觉得怎么来组织呢?”曹木春认可了墨翟的想法,他不由地连称呼也变了。
墨翟说:“现在还只是个想法,我再回去想想。你们也想想要怎么做。现在那些民夫们生活艰难,我到相国府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救救他们。”墨翟提出建立一个组织的事也只是一时意动,他并没有具体的办法,只有回去认真思谋才行。
几个人就着组建一个匠人互助组织的事达成了初步意见,又说了一会儿话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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