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杀技击之术皆始于战阵格杀之法,目的无外乎杀伤对手,保护自身。搏杀技击之术讲究内提外要,意运气催,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讲究出手精悍,攻防迅疾,以气力为胜,以刚硬击薄弱,硬打硬进,所向无敌。田文臣行武出身,对此自是熟捻在心,拜为至理,此时张子丛一语惊人,竟是欲将兵法谋略与技击之术相提并论,怎不让他悚然动容。
田文臣目光倏忽收敛,默然少许,突然深深一躬,挺直身板又是慨然拱手道:“公子一言,石破天惊。文臣愚钝,一时不能窥得话中奥妙,还请公子详解。”他以名字自称,亲近之余也隐隐带着无关长幼,能者为师,虚心求教之意。
张子丛见他突行大礼,着实一惊,忙拱手还礼:“子丛胡言乱语,大人何必认真呢?大人若真是有兴趣,子丛慢慢细说便是了。”
他负手在院中踱出几步,理了理思绪,忽又站定,徐徐问道:“大人想来也是深谙搏杀技击之人,以大人之见,技击之要领是什么呢?”
田文臣正自洗耳恭听,估不到他会以发问为开始,微微一愣,随即朗声答道:“文臣愚见,技击之要,不外有五:一为胆气,胆色当头,出手方能势无可惧,勇往直前;二为力雄,出手刚劲有力,势如破竹,方能破敌于前,使之臣服;三为迅疾,出手神速,劲宜发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发制人;四为精准,其动有方,其用有法,击其要害,力到破敌;五为狠绝,出手便制人于死地,绝不留情,一招得手,敌无反噬之力,保身之道也。”他一口气说完,抬眼思虑少顷,确认无所遗漏之后,又自低头正视张子丛。
“大人所言,皆为进攻之法,防守之要怎的却住口不说了?”张子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田文臣的一番话说的尽都是如何进攻屈敌,全无半点防守的观念,初始他还以为田文臣话分两处,直到他住口正视,才知道是真的说完了。
田文臣微一错愕,又自旦旦而言道:“技击之术本就以进攻杀敌为主,以逼迫对手败服为目的。对手既已臣服,又何需防守?”
张子丛一愣,随即暗自苦笑。“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话说来也自有它的道理,不过那也是建立在自身实力至少不逊于对手太多的基础之上,况且刚则易折,乃亘古不变之理,太过于崇尚进攻而忽略防守,往往也给予对手以可趁之机,适得其反。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可如过江之鲤,比比皆是了。
张子丛笑了一笑,又慢慢问道:“那若是对手实力高于自己,或是不相伯仲,大人又该如何应对呢?”
田文臣目光一闪,爽朗一笑,大手一挥道:“文臣所知皆为主于搏人之术,向不知如何防守退缩。倘若真是不敌,也必奋力一搏,死亦无憾。”
他豪迈勇武之气顿现,张子丛不由刮目相向。军前立马,便是河岳泰岱而无可撼动,固是可喜,然作为一军之将,只喜进攻,不喜防守,就未免有失偏颇,不足为取了。
“未知公子又有何高见呢?”田文臣目光灼灼地看着张子丛。颇有些期待面前地这位少年才俊又能发表出什么前所未闻之高论。
“子丛所想与大人略有些不同。子丛以为技击之术与兵学谋略同源异流。起始、发端相同而趋向、所指不同。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兵学为根。技击之术为其枝叶;兵学为理。技击之术为其实践。大人若是想听。子丛就不揣浅薄。略加论述了。”张子丛说到这里。又自深看他一眼。一叶知秋。那日他观延陵军营之雄健兵容。已知田文臣必是善于带兵地良将。然观其言语。其性格中地刚猛耿烈。却不免让人有些担忧。这才想通过言语旁敲侧击。略微提醒他一番。
田文臣神色一肃。谦然道:“公子过谦了。文臣愿闻其详。”
“大人乃领兵驭将之人。子丛就以兵法来论。子丛以为。技击之术不外“主于博人”和“主于御敌”两种攻防技击方式。然其根本却在中正二字。兵法上把论兵经武称为国之大事。主张诛暴乱。禁不义。诛暴君而赈苦民。是以有“中者天下之正道。正者天下之定理。”之说。立身中正。出手才能稳、准。不流于浮滑。才能无所畏惧。一往直前。即便是实力有所不及。也能以气压人。强势人前。”
“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此为武之七德。其身若正。出手必定理直气壮。毫无退缩。公子之言。不虚也!”听到此处。田文臣沉吟一想。微微点头称是。
张子丛见他虚心受教。颇有能者为师。不论长幼尊卑之序地胸襟。心下顿时一宽。放言继续说道:“兵法有云: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既是说与敌交锋。敌若无可乘之机。不能被战胜。且防守以待之;敌若有可乘之机。能够被战胜。则出奇攻而取之。兵法地这两种战略思想和实施原则在技击中。也就是“主于博人”和“主于御敌”这两种攻防技击方式。防御时讲究先立于不败之地。一旦防守。必定隐藏自己如同在深不可测地地下。又如水之东流。逢到障碍。或躲避或转向。犹可流而不止。避实就虚。使对手不可捉摸。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对手战胜。才能伺机待敌;进攻时则讲究知己知彼。掌握主动。先静后动。以逸待劳。讲究以锻投卵那般以刚硬击薄弱。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那样迅猛锐利。势不可挡。速战速决。此两种方式相辅相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浑若一体。无所谓彼此。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起落进退。变化无穷。非蛮力御之。用智而取胜于敌也。”
微风吹拂,张子丛咬字很重的口音在他耳边萦绕不去。田文臣连连点头,目光竟如火焰般灼热。这一番鞭辟入里的论述,使他当真如醍醐灌顶般猛醒!
田文臣对着张子丛又是深深一躬,恭敬非常:“公子之言,用于兵事皆为至理,用于战阵格杀,为必胜之不二法门。公子不仅医术高明,兵法谋略也是深谙于心,洞察致明,如此雄才,当真如天高海阔,不可揣度。文臣今次是真的拜服了!”
张子丛见他又行大礼,已知他必是有所感悟,不过得他如此推崇,高兴之余却是有些汗颜。他腹中才识除了医术之外,皆为旧时世界所有,并非自己之首创。想到自己竟是用前人的累累硕果在此博人尊崇,欺世盗名,心下坠坠之余也不禁暗感惭愧。
张子丛忙侧身谦然道:“子丛妄言,大人听听便罢,何必再行大礼呢?大人若再这般几次,子丛只怕就不敢开口说话了。”
田文臣道:“听君一席话,文臣茅舍顿开,大受裨益。行此大礼一为尊崇,二为答谢,公子受之理所应当,又何必谦让呢?”他站直身来,欣喜一笑,“文臣此来,原有一事相请,如今看来,却是该有两件了。”
张子丛微一沉吟,道:“可是郡尉之病有变?”
“不错!郡尉忧心军情,以抱病之身彻夜劳顿,昨晚寻视之时竟咳出血来了。”
张子丛踱出两步,慢慢说道:“此为肝郁化火,气火上逆之症状。肝为“将军之官”,主疏泄,主藏血,暴怒易伤,喜调达而恶抑郁。肝火多由外界刺激引起,子丛斗胆一问:郡尉之病可是军情有变所致?”
“不错!日前,我军初战受挫,郡尉大为震怒,公子料事当真如神也!”田文臣不禁赞叹。
“大人无须担心,子丛这就去开个方子,稍等片刻即可。”说完,张子丛转身入屋,少顷出来,手中已多了张药方。
“此为丹栀逍遥散,对肝火有很好的治疗作用,若是加得少许茯苓入药,更是上上之效。只可惜茯苓为草药神品,百金难求,子丛之能,也只能做到这般了。”张子丛轻轻叹息了一声,“郡尉之病虽不难治,然我所开药方也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心胸坦荡舒畅,肝火自灭,调畅气机,调畅情志,才为治本之道,不然就算是吃再多的药也终是于事无补的。”
“心病药难医,公子所言不差矣!”田文臣微叹一声,又自拱手道:“文臣也正是有此顾虑,是以才另有一事相请,盼公子能再施回春妙手,彻底将郡尉的病根给除了。”
张子丛神情一肃,再看向田文臣的眼中已是凝重。
“大人所请,子丛已是猜到了一二,不过子丛这两年闭门学医,两耳不闻外事,这兵局大势端得是一无所知,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无妨!但有不明,文臣必一一具实详告,以公子之能,定能给予文臣许多帮助。”说到这里,田文臣也不等他应允,声音陡然放大,透出院外。“小虎子,骑马速回府邸将我房内的军阵壁垒图全数取来,越快越好!”
他嗓音洪亮,远远传开,倏忽传入旁侧李静萱的房内。
此时,正在缝补衣裳的李静萱,手腕忽是一颤,一滴鲜血立即从刺伤的手指中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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