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箬铮和十七二人行至城楼台阶的转角处，十七忽然停住脚步，指着斜前方奇道：“绿柔？”

明箬铮定睛一看，不远处绿柔一身戎装，腰间悬着长剑，面容仍是柔和恬淡，只是眉宇间全无从前见面时的娇弱之感，反而多了几分刚毅之色，此刻在夜色的映衬下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现在正站在城楼上，定定的望着城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箬铮心中奇怪，退后几步，拉过一个士兵来，问道：“那女子你们可认得？”

士兵忙道：“认得的，这女子是歌将军的侍妾，自从阳城被围，便一直陪在将军身侧。”

那士兵特别的加重了“歌将军”这三个字，似是怕明箬铮对这美女起了非分之念。

明箬铮心中好笑，也不点破，忽又想起在清风驿听到的筝音，脱口问道：“从阳城被围开始，就一直在？”

“一直在。”士兵肯定的说道。

“她……对歌将军可好？”

“这女子有情有义，平日里对歌将军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武功也不错，兄弟们心中都是十分敬服的。”

明箬铮暗暗点了点头，疑虑尽去，向士兵说道：“谢谢小兄弟了。”也不过去打扰绿柔，径自下了城楼。

回到小院，十七和明箬铮各自回房歇息。

明箬铮做了半夜的噩梦，梦里全是红色。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明箬铮就起来了，她没有叫醒十七，一个人往城楼走去。

走出院门的时候看见小院里多了不少护卫，应是歌南风派来的。明箬铮打个手势，示意护卫不要跟随，独自一人红着眼眶来到了城楼上，正看见歌南风和绿柔并肩站在城楼的一角，似乎在说着什么。

明箬铮突然觉得这一幕无比的刺眼。她不想打扰二人，悄悄地走到城楼的另一角，静静的望着天空，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来的路上，她隐约听见城里有人喊：“皇长孙回城了！皇长孙回城了！”

想起城内居民听到这个消息后欢欣鼓舞的样子，明箬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皇长孙么？她只是个女子啊，为什么不能像绿柔一样，在适当的年纪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嫁了，哪怕是侍妾也好啊。为什么她要站在这里，面对这无尽的杀戮？

十七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早晨出门怎么不叫我？”

明箬铮没有回头，只淡淡问道：“十七，你有没有想过，人活一世，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真正想要的？”十七走到明箬铮的身旁，皱了皱眉头。

“权利，自由，爱情，还是无敌于天下？”明箬铮两眼无神的望着远方，声音有些飘渺，这话，不知是问十七，还是问自己。

“你怎么了？”十七猛的扳过明箬铮的肩膀，看见她憔悴的脸色，吓了一跳。

明箬铮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没什么，大约是累了。”

十七叹了口气道：“我扶你去下面歇歇吧。一会儿打起仗来，你是皇长孙，得在城上督战。现在你身上还有内伤，万不能这样折磨自己。”

明箬铮点点头，拂开十七的手，梦游般的向城下走去。

十七眼中掠过担心的神色，快走了几步，跟在明箬铮后面，低声说道：“幸好此刻天还未全亮，士兵们大多看不到你的脸色，督战的时候你要是还这样可不行。”

一阵冷风吹过，明箬铮一个激灵，十七的话让她的神智清醒了一些——白天还有一场恶战在等着她。想起这点，她停住脚步，转身走回城楼，对十七说道：“昨晚梦魇，今早醒来头脑还不太清楚，十七，你帮我问问能否泡杯浓茶来。”

十七点点头，转身离开，不久就端来一个放着茶盅的托盘：“一时寻不到好茶叶，将就喝吧。”

明箬铮点点头，端起茶盅，也不嫌烫，几口便饮尽了杯中的茶水。

“长孙殿下喝茶竟是用灌的。”十七笑道。

明箬铮闻言，看看杯中已经见底的茶水，也笑了起来，笑声冲淡了刚才阴霾的气氛。

十七接过茶盅，走了几步交给附近的士兵，转身回到明箬铮身旁，负手站立，眼睛望着远方，说道：“我心中所求，便是不辜负这活着的每一天。”

明箬铮顺着十七的目光望去，看见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透出来，给十七的面庞笼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色，心中也跟着暖了起来。

不久，今天的攻城战又开始了，北山国兵分三路，分别从东西北三面进攻。西漠方面，西门由歌南风驻守，东门由司徒靖驻守，北门由明箬铮亲自督战。

北山国的士兵经过一夜的苦等，加之早晨听到西漠皇长孙已经回到阳城的消息，士气受到打击，攻势明显比前一天弱了许多。

即便如此，对阳城的将士来说，今天仍将是艰苦的一天。

明箬铮手握宝剑，意气风发地站在城上，指挥士兵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抵抗，时不时的有士兵受伤被抬下阵地，立刻便有新的士兵补上。城下烟尘滚滚，战马的嘶鸣和士兵的呼喊声混成一片。檑木撞击城门的声音一下下的击在明箬铮心上，她禁不住一阵颤抖，却又强自咬牙挺住。

十七经过一轮战斗，正在一旁休息，正好将明箬铮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他回身离开，不久又转回，手中多了把铁弓。十七走到明箬铮身旁，拍了拍明箬铮的肩膀，说道：“你可看见前面那个骑枣红马的？”

明箬铮顺着十七手指的方向看去，答道：“他叫刘猛，敌方主帅萧寒引兵去攻南风大哥守卫的西门，遣他指挥北门的战斗，此人在敌阵中地位不低。”

“若是将他射下马来，今天的战斗或可提前结束。”十七说着，将铁弓递给明箬铮。

明箬铮白了他一眼：“说的轻巧，那人虽然身先士卒，但所站的位置距离城头没有百丈也有七八十丈，铁弓的射程根本达不到，你当我是神仙么？”

十七说道：“总可以想办法让他靠的近些……”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声巨响打断。原来是敌方又增加了一辆大型的投石车，这辆投石车的威力远比先前几辆要大，投出的巨石砸在城墙上，石屑飞溅，连城头士兵的身躯都跟着一晃。

十七刚要开口，却又被巨石的撞击声打断。

明箬铮眼中泛起怒意，撇了宝剑，接过十七手中的铁弓道：“先不管那将军了，给我准备火箭。”

不等十七动手，早有士兵将准备好，明箬铮将三支箭搭在弓上，尚未发出，十七皱眉道：“且慢，那大家伙恐怕没那么容易引着。”

“那就要捡最脆弱的地方了。”

只见明箬铮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真气灌注双臂，三支箭同时发出。

箭矢沿着优美的弧度分散而去，却在接近投石车的时候重新汇成一股，只听“嘭”的一声，投石车下端足有近一人粗的绳索应声而断，火焰向着两边蔓延开来，巨大的投石车立时瘫痪。

战场上突然安静了片刻，紧接着阳城守军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士气大振。

北山国士气再度受挫，又进攻了几轮，眼见损失惨重，今天难有什么成果，只得含恨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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