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一进去,吴长老便大声叫了起来:“乔帮主,是你啊,谢天谢地。”阿朱将解药给他闻了,说道:“这是解药,你逐一给众兄弟解去身上之毒。”吴长老大喜,待得手足能够活动,便用瓷瓶替宋长老解毒。待吴长老解毒完毕,阿朱又说:“丐帮人多,如此逐一解毒,何时方了?吴长老,这是我从西夏人身上搜出的解药,你拿去给众兄弟解毒。”
宋长老道:“咱们瞎了眼睛,冤枉乔帮主。今日若不是乔帮主出手相救,大伙儿落在这批西夏恶狗手中,还会有什么好下场?”吴长老也道:“乔帮主,大人不记小人之过,你还是回来作咱们的帮主罢。”阿朱心想这干人个个是乔峰的旧交,时刻稍久,定会给他们瞧出破绽,便道:“帮中大事,慢慢商议不迟,我去瞧瞧那些西夏恶狗。”
她回到殿中,只见西夏武士排成一排,个个摔倒在地,似乎比刚才中毒之初还要严重。原来我故意拿赫连铁树当拐杖,连上各个西夏高手,将他们连成一长串,这样可以用尽可能快的速度吸他们的内力。尽管如此,当我听到阿朱和丐帮众人要出来之时,还是未来得及将他们的内力吸尽,只是吸了一大半,便停手不吸了。但对于他们来说,内力却是极大的损耗。我回头对群丐说道:“这些西夏人作恶多端,我废了他们的武功,以示惩戒,让他们今后无法作恶。”吴长老道:“段公子所言极是。”
阿朱见丐帮中群豪纷纷来到大殿,低声道:“大事已了,咱们去罢!”大声道:“我另有要事,须得和段公子同去办理,日后再见。”说着快步出殿。吴长老等大叫:“帮主慢走,帮主慢走。”阿朱那敢多停,反而和我越走越快。丐帮中群豪对乔峰向来敬畏,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两人行出里许,阿朱笑道:“段公子,不知是谁暗放迷药?”我微微一笑说:“是我放的。我之前在碾坊里杀死一个西夏军官,从他身上搜出了西夏人的毒药和解药,现在就用到他们自己身上了。”阿朱笑道:“看来你深得姑苏慕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精髓,可惜你刚才没有扮成慕容公子,否则我家公子这次一定可以大扬其名。”
正说之间,马蹄声响,大道上一骑疾驰而来,我远远见到正是乔峰,喜道:“是乔大哥!”马上出口招呼,阿朱忙一拉我的衣袖,道:“别嚷,正主儿来了!”转过了身子。我笑了笑说:“怕什么,我们又没做亏心事。”又大声招呼乔峰。
乔峰救了阿朱、阿碧二女之后,得知丐帮众兄弟为西夏人所擒,心下焦急,四处追寻。但江南乡间处处稻田桑地,水道陆路,纵横交叉,不比北方道路单纯,乔峰寻了半天,好容易又撞到天宁寺的那两个小沙弥,问明方向,这才赶向天宁寺来。一见到我,立即跳下马来,说道:“兄弟,你还好吧。哥哥非常担心你的安危。”我笑答道:“兄弟一切都好,刚才还和这位一起去天宁寺救出了丐帮的众兄弟。大哥,你猜她是谁?”说着,我一把拉过了阿朱。
乔峰一见阿朱,顿时大吃一惊。毕竟阿朱化装后的相貌和他自己一模一样,他岂能不吃惊。他问道:“请问这位尊姓大名?为何与在下如此相似?”心中不由奇怪,自己好象没有孪生兄弟呀。却突然听见格格娇笑,声音清脆宛转,一个魁梧的大汉发出这种小女儿的笑声,实是骇人。阿朱一把抹去了脸上的妆容,显示出原来的面貌,对乔峰说:“乔大爷,你武功盖世,威震天下。刚才我化装成你的样子,和段公子一起去救了丐帮众人,你不会生气吧?”我也说道:“乔大哥,我们武功远不如你,一开始没有把握能够救出丐帮众兄弟。后来我从打死的西夏武士身上搜出了他们的毒药,用在他们自己身上,方才有机会救出丐帮众兄弟。你可别怪我们随了你的威名呀。”
乔峰呵呵大笑道:“兄弟说哪里话。你们帮我救人,我谢你们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怪你们呢。阿朱姑娘的易容之术就是神奇,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停了一停,他又问道:“丐帮的兄弟们如何了,他们还好么?是否有损伤?”我说道:“你不放心,还是自己去天宁寺看一眼吧。我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乔峰点头称是,于是向天宁寺走去。
来到天宁寺外,只见十多名丐帮弟子正绑住一个个西夏武士,押着从寺中出来。群丐见乔峰去而复回,纷纷迎上,说道:“帮主,这些贼虏如何发落,请你示下。”乔峰道:“我早已不是丐帮中人,‘帮主’二字,再也休提起。大伙儿有损伤没有?”
寺中徐长老等得报,都快步迎出,见到乔峰,或羞容满面、或喜形于色。宋长老大声道:“帮主,昨天在杏子林中,本帮派在西夏的探子送来紧急军情,徐长老自作主张,不许你看,你道那是什么?徐长老,快拿出来给帮主看。”言语之间已颇不客气。徐长老脸有惭色,取出本来藏在蜡丸中的那小纸团,叹道:“是我错了。”递给乔峰。
乔峰摇头不接。宋长老夹手抢过,摊开那张薄薄的皱纸,大声读道:“启禀帮主:属下探得,西夏赫连铁树将军率同大批一品堂好手,前来中原,想对付我帮。他们有一样厉害毒气,放出来时全无气息,令人不知不觉的就动弹不得。跟他们见面之时,千万要先塞住鼻孔,或者先打倒他们的头脑,抢来臭得要命的解药,否则危险万分。要紧,要紧。大信舵属下易大彪火急禀报。”
宋长老读罢,与吴长老、奚长老等齐向徐长老怒目而视。白世镜道:“易大彪兄弟这个火急禀报,倒是及时赶到的,可惜咱们没及时拆阅。好在众兄弟只受了一场鸟气,倒也无人受到损伤,帮主,咱们都得向你请罪才是。你大仁大义,唉,当真没得说的。”
吴长老道:“帮主,你一离开,大伙儿便即着了道儿,若不是你和段公子及时赶来相救,丐帮全军覆没。你不回来主持大局,做大伙儿的头儿,那是决计不成的。”乔峰微微一笑,心想我和阿朱救了群丐,却将这个恩惠由自己来领受,心里感觉实在不好意思。于是说道:“各位均已脱险,乔峰就此别过。”说着一抱拳,翻身上马,鞭子一扬,疾驰而去。
忽听得徐长老叫道:“乔峰,将打狗棒留了下来。”乔峰陡地勒马,道:“打狗棒?在杏林之中,我不是已交了出来了吗?”徐长老道:“咱们失手遭擒,打狗棒落在西夏众恶狗手中。此时遍寻不见,想必又为你取去。”乔峰仰天长笑,声音悲凉,大声道:“我乔峰和丐帮再无瓜葛,要这打狗棒何用?徐长老,你也将乔峰瞧得忒也小了。”双腿一挟,胯下马匹四蹄翻飞,向北驰去。
走不多远,乔峰就遇见了我在路边等他。我问道:“大哥,你有什么打算?”乔峰道:“我想去少室山见我父亲三槐公和我师傅玄苦大师,向他们问明我的身世。对了,阿朱姑娘呢?”我说道:“阿朱和王姑娘、阿碧姑娘一起去找慕容公子了。大哥,我和你一起去少室山吧。这样,碰到事情也可以有个人商量。”乔峰道:“兄弟,谢谢你的好意。但这毕竟是我的私事,还是由我自己来查个究竟吧。”我大声说:“大哥,无论你是汉人还是契丹人,你永远是我的好大哥!”乔峰不禁大为感动,紧紧得握住了我的手,说道:“好兄弟!”。随即两人告别。
乔峰自幼父母对他慈爱抚育,及后得少林僧玄苦大师授艺,再拜丐帮汪帮主为师,行走江湖,虽然多历艰险,但师父朋友,无不对他赤心相待。这两天中,却是天地间斗起风波,一向威名赫赫、至诚仁义的帮主,竟给人认作是卖国害民、无耻无信的小人。他任由坐骑信步而行,心中混乱已极:“倘若我真是契丹人,过去十余年中,我杀了不少契丹人,破败了不少契丹的图谋,岂不是大大的不忠?如果我父母确是在雁门关外为汉人害死,我反拜杀害父母的仇人为师,三十年来认别人为父为母,岂不是大大的不孝?乔峰啊乔峰,你如此不忠不孝,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倘若三槐公不是我的父亲,那么我自也不是乔峰了?我姓什么?我亲生父亲给我起了什么名字?嘿嘿,我不但不忠不孝,抑且无名无姓。”转念又想:“可是,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出于一个大奸大恶之人的诬陷,我乔峰堂堂大丈夫,给人摆布得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倘若激于一时之愤,就此一走了之,对丐帮从此不闻不问,岂非枉自让奸人阴谋得逞?嗯,总而言之,须得查究明白才是。”
心下盘算,第一步是赶回河南少室山,向三槐公询问自己的身世来历,第二步是入少林寺叩见受业恩师玄苦大师,请他赐示真相。这两人对自己素来爱护有加,决不致有所隐瞒。筹算既定,心下便不烦恼。他从前是丐帮之主,行走江湖,当真是四海如家,此刻不但不能再到各处分舵食宿,而且为了免惹麻烦,反而处处避道而行,不与丐帮中的旧属相见。只行得两天,身边零钱花尽,只得将那匹从西夏人处夺来的马匹卖了,以作盘缠。
不一日,来到嵩山脚下,径向少室山行去。这是他少年时所居之地,处处景物,皆是旧识。自从他出任丐帮帮主以来,以丐帮乃江湖上第一大帮,少林派是武林中第一大派,丐帮帮主来到少林,种种仪节排场,惊动甚多,是以他从未回来,只每年派人向父母和恩师奉上衣食之敬、请安问好而已。这时重临故土,想到自己身世大谜,一两个时辰之内便可揭开,饶是他镇静沉稳,心下也不禁惴惴。
他旧居是在少室山之阳的一座山坡之旁。乔峰快步转过山坡,只见菜园旁那株大枣树下放着一顶草笠、一把茶壶,茶壶柄子已断,乔峰认得是父亲乔三槐之物,胸间陡然感到一阵暖意:“爹爹勤勉节俭,这把破茶壶已用了几十年,仍不舍得丢掉。”看到那株大枣树时,又忆起儿时每逢枣熟,父亲总是携着他的小手,一共击打枣子。红熟的枣子饱胀皮裂,甜美多汁,自从离开故乡之后,从未再尝到过如此好吃的枣子。乔峰心想:“就算他们不是我亲生的爹娘,但对我这番养育之恩,总是终身难报。不论我身世真相如何,我决不可改了称呼。”
他走到那三间土屋之前,只见屋内屋外一片灰尘,好似长久无人居住,不禁心想:“看这样子,家里至少已是月余无人居住了,爹娘到底去什么地方了呢?”急得叫道:“爹!娘!孩儿回来了,你们在哪儿呀?”乔峰在屋内屋外寻找半天,也没有任何线索,丝毫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去向。心中大是不安:“难道因为我的关系,父母被人掳走了?啊哟,不好,我的受业恩师玄苦大师别要又遭到凶险。罢了,我还是先去少林寺找恩师玄苦大师;如果他一切无恙,我再向他问个明白。段誉兄弟曾猜测说玄慈方丈就是当年雁门关的带头大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到时见到他,一并问他便是。”
一想至玄苦大师或将因己之故而遭危难,不由得五内如焚,于是乔峰拔步便向少林寺飞奔。他明知寺中高手如云,达摩堂中几位老僧更是各具非同小可的绝技,自己只要一露面,众僧群起而攻,脱身就非易事,是以尽拣荒僻的小径急奔。荆棘杂草,将他一双裤脚钩得稀烂,小腿上鲜血淋漓,却也只好听由如此。绕这小径上山,路程远了一大半,奔得一个多时辰,才攀到了少林寺后。
少林寺中殿堂院落,何止数十,东一座,西一座,散在山坡之间。玄苦大师在寺中并不执掌职司,“玄”字辈的僧人少说也有二十余人,各人眼色相同,黑暗中却往哪里找去?乔峰心下盘算:“唯一的法子,是抓到一名少林僧人,逼他带我去见玄苦师父,见到之后,我再说明种种不得已之处,向他郑重赔罪。但少林僧人大都尊师重义,倘若以为我是要不利于玄苦大师,多半宁死不屈,决计不肯说出他的所在。嗯,我不妨去厨下找一个火工来带路,可是这些人却又未必知道我师父的所在。”
一时彷徨无计,每经过一处殿堂厢房,便俯耳窗外,盼能听到什么线索,他虽然长大魁伟,但身手矫捷,窜高伏低,直似灵猫,竟没给人知觉。一路如此听去,行到一座小舍之旁,忽听得窗内有人说道:“方丈有要事奉商,请师叔即到‘证道院’去。”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我立即便去。”乔峰心想:“方丈集人商议要事,或许我师父也会去。我且跟着此人上‘证道院’去。”只听得“呀”的一声,板门推开,出来两个僧人,年老的一个向西,年少的匆匆向东,想是再去传人。
乔峰心想,方丈请这老僧前去商议要事,此人行辈身分必高,少林寺不同别处寺院,凡行辈高者,武功亦必高深。他不敢紧随其后,只是望着他的背影,远远跟随,眼见他一径向西,走进了一座最西的屋宇之中。乔峰待他进屋带上了门,才绕圈走到屋子后面,听明白四周无人,方始伏到窗下。
他又是悲愤,又是恚怒,自忖:“乔峰行走江湖以来,对待武林中正派同道,那一件事不是光明磊落,大模大样?今日却迫得我这等偷偷摸摸,万一行踪败露,乔某一世英名,这张脸却往那里搁去?”随即转念:“当年师父每晚下山授我武艺,纵然大风大雨,亦从来不停一晚。这等重恩,我便粉身碎骨,亦当报答,何况小小羞辱?”
只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先后来了四人,过不多时,又来了两人,窗纸上映出人影,共有十余人聚集。乔峰心想:“倘若他们商议的是少林派中机密要事,给我偷听到了,我虽非有意,总是不妥。还是离得远些为是。师父若在屋里,这里面高手如云,任他多厉害的凶手也伤他不着,待得集议已毕,群僧分散,我再设法和师父相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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