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夜深深。
梦中的凤真忽然被一种异样的情绪惊醒，幽幽睁开眼，逐渐适应室内微明的光线。侧眸，对上眼前模糊不清的容颜，感觉那湿润的气息呼在自己脸上，酥酥的痒。
“七哥。”无声地唤了声，心中蓦然一动，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脸，情动之时，那种异样而强烈的感觉忽然袭来，让她浑身一僵。
感觉很怪异，好似有一团邪火在体内燃烧，又似千虫万蚁在血脉中钻行，虽无疼痛，却十分地令人难受。折磨，别样的折磨让她心头躁动，心头居然产生了一股自残之念。
怎么回事？感觉不妙，凤真暗惊不已，脑海里瞬息闪过许多念头，却纷乱如麻。
轻轻地拿开腰间的手，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凤栖，见他没醒，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光脚走到桌边，倒了杯冷茶，牛饮而下。
冰凉穿喉而过，那股焦躁略有舒缓，然而，片刻后却越发地觉得难受起来。凤真放下茶盏，就着一地破碎的月光，无声无息地出了门。
夜风微寒，透过单薄的衣衫，加上足心透心的冰凉，呼吸着夜里新鲜的空气，凤真感觉好了许多。
一面深呼吸，一面走在微凉的玉石廊道上。
无意中，却又走到了今日的八角凉亭。风吹过亭角的银铃，发出悦耳的响声，空气里弥漫着曼陀罗的香气，四周大片种植的黑色曼陀罗，在月下妖娆万端，鬼魅慑人。
清淡幽雅的香气，久闻会令人产生幻觉，凤真却还是忍不住摘下一朵，放在鼻尖轻嗅。幻觉，总比现实来得美好动人吧！
此刻，她不想清醒。清醒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与七哥的感情，无法遏制的罪恶感，令人窒息。
堕入地狱，可还有路可退？
若前世亦有此般不顾一切的勇气，与哥哥的结局将会如何？
“小真真？”勾人心弦的嗓音，如梦似幻。是十一哥哥？
凤真暗笑，自己果然产生了幻觉。这么晚，人家可能正沉浸梦乡呢！
然而，那个声音却再次响起，让她想要忽略都不行，转头，只见原来空无一人的亭子里，凤染正靠在柱子上，怀里抱着一大束黑色曼陀罗，正安静地看着自己，茶色的眼瞳，流转着琥珀般华美的光，衬着那绝色的面容，愈发地勾魂摄魄。
雪白的单衣，让他看起来愈发地单薄，风荡起他的衣袂，仿若乘风归去，仙姿缥缈，不似凡人。
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凤染不禁莞尔，拢了拢怀中的花，轻问：“怎么，小真真亦无眠么？”
呃？凤真确定这次绝对不是幻觉，他叫自己什么？小真真？如此亲昵，与白日的客套疏离完全不同。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凤染微微一笑，颇为感慨：“小真真长大了。那时候，你还那么小……”当初的约定，早遗落在岁月流光里，唯有他，还紧紧记着……
那时候？什么时候？原来是旧相识啊，还以为他长年在外养病，未曾见过这个冷宫里的公主呢！
那什么，她终究非本尊，也不知道二人之间有过何种纠葛，只好含糊笑道：“呵呵，人总是会长大的。”
“是，人总会长大，而成长的代价，就是无尽的烦恼。”凤染说着，亦如她那般，摘下一朵曼陀罗放在鼻尖轻嗅，末了，微侧头，专注地凝着她的眼：“妹妹有什么烦恼，不如与哥哥一说。虽不能开解，充当一个倾听者，还是可以的。”
“哦？”凤真歪头一笑，反问他：“哥哥怎知我有烦恼？”
“哥哥会读心术，你信么？”
哈，原来仙人也会开玩笑呢！凤真心情大好，愈发觉得这个哥哥可爱。
“如此，哥哥何妨一猜，看看妹妹有什么心事？”
“嗯？”凤染饶有意味地深深看了她一阵，将脸轻轻地埋在花束中，若有所思的样子。
苍白的面容，眉间妖异的朱砂痣，衬着诡艳的花朵，竟是别样动人，凤真不由略感失神。
凤藐还真是形容得贴切：祸水！这个男人绝对有祸害天下的本钱！
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得凤染一字一句说道：“思念、忧伤、犹豫、忐忑、懊悔、矛盾、渴望、逃避。这就是妹妹的烦恼。”
难道他真的会读心术？凤真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瞪大眼睛惊异地盯着他：他所说的，正是自己此刻真实的内心。
因前世的记忆而思念、而忧伤，却又因为今生错爱而忐忑犹疑，为今夜的冲动懊悔，却又渴望与七哥的爱，想要逃避，却又难舍，如此矛盾种种，他居然尽都看透，果然、只是猜测吗？
“小真真？”她不说话，凤染略为忐忑地轻唤了声，“是哥哥，说错话了吗？”
“没有。”凤真收敛心思，定了定神，长叹一声，转而问：“哥哥，若你爱上不该爱之人，又当如何？”
“爱？”刹那，凤染眸中闪过一丝不明所以的情绪，沉默了下，才意味不明道：“爱本无罪。”
此言虽含糊却正中心事，凤真心头一震，待要说什么，凤染却已经走出亭子，“夜深露浓，妹妹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语罢，深深一眼，目波流水般婉转动人，未待人深究，已经转身飘然离去。
徒留下满腹疑惑的凤真，空对一地怅然。
*
风吹动树影，抖碎一地月光。
凤染忽然脚步一顿，目光闪了闪，开口道：“出来。”语气虽轻，无端染了一分寒意。
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走出一人，对他恭敬一礼：“少主子。”声音曼妙，如同裂帛。
凤染看着怀中的花，头也不抬：“七日睡。”
“少主子？”那人嗓音中露出一丝惊慌。
“给我。”凤染伸出手，平淡无绪地道。
那人无奈叹息，随之将一个纸包呈到他白得透明的掌心。
打开纸包，凤染以指尖轻轻挑了一丝淡粉色的粉末，放到唇边轻轻舔了舔，那人瞬时大惊：“少主子！不可！”欲阻止，却已不及。
凤染抬头，面无表情地道：“回去告诉她，速将解药送来，不然我便与他们一般下场。”
那人沉默了片刻，怅然一叹，无比地惋惜：“此乃主子的一片苦心，少主子何必……唉！”
“苦心？还是弥补？”凤染嘴角一挑，隐约苦涩，若还有无的叹息散落在风里：“我不需要。何苦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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