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司机把车开得离家更近一点,我看清了我家院外的那几棵碗口粗的垂柳树。它们比原先粗了,也高了不少,千千万万条柳枝正在随风飘动,沙沙啦啦地像在欢迎我的到来。柳树下那盘石碾依然如故,它静静地盘卧在那里,像是长时间没人使用它。它的周围则是三三两两觅食的鸡群。
突然,院门一响,前妻蔡晓茹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她平端着一只簸箕,站在那里就熟练地颠簸着簸箕里的粮食。在那有节奏簸粮声中,那群鸡围了上去。
远远地看上去她老了,并且行动有些迟缓,穿着上还是那样朴素。我真想走下车,跑上去和她主动地聊上几句,然我却没有。因为我的心里非常明白,她那颗固执的心依旧是不会原谅我的。如此难堪地见面,还不如体面地悄悄离开。
于是,我就低声地吩咐司机开车离开了这里。也是,我如果要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我坚信自己的泪很快就要流下来,其心灵也必定会承受到更为严厉地摧残!
接下来,我就让司机开着车在卓州影视城的周围转了转。发现这座曾经名赫一时的影视城已落败的不成样子了,静静的没有一个游人不说,还到处荒草蔽地麻雀乱飞,除了远远的仿古建筑群外,真是一片颓废荒寂的景象。原来铸铁的花栏杆,有的锈迹斑斑有的已经倒塌在深草之中,远远望去还真的透有极深极浓的黍离之悲。难道这就是我海国鹏拼死拼活甚至把冰冰的幸福也葬送进去,而创建起来的卓州影视城吗!?
我感到心里堵得慌,一种愤懑和羞愧同时在我那狭小的胸间张狂着。这毕竟是自己一手搞起来的知名工程,而今她却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一样,瘦骨嶙峋嗷嗷待哺。我虽然坐在车内,但那种牵肠挂肚的感受还真是难以说得出!
就这样,我用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情注视着卓州影视城,也不知在车内坐了多长时间。我那颗跳动的心由惊变悲,再由悲转哀,渐渐竟然麻木了起来,以至于到最后即谈不上对她的喜爱,也说不上对其是否厌恶,总觉得似有一种从来没有的内疚在自己的胸间搅动着翻滚着。
曾经被每一个卓州人都感到骄傲的卓州影视城,竟然是以这种残败的面目来迎接着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不是我海国鹏的成功,而是自己的耻辱和失意!细细地想来,正是由于我在她身上赚了四五倍的巨额资金,从而才让人们骂我海国鹏是吸血鬼,是一个把卓州人积累了好几年的财富带到北京的流氓加恶棍!
第一个敢于面对面地向我进行指责的,就是我的妹妹海国华的孩子,我的外甥姜夔了。那一年姜夔刚刚上高一,还是一个不黯世事的孩子,他指责我完了之后又补充说,“其实舅舅,我感到你挺好的。可是,现在我们班里所有的同学们都在用这样的话来议论你。”
我只是一笑了之,并没有责怪他。
后来姜夔考上首都冶金学院,专攻磨料磨具。到首都冶金学院报名之前,妹妹带着他来到了我们卓州大厦。我很高兴就对自己的外甥说,“姜夔,等你大学毕业了,你就可以过来帮舅舅的忙了。”
岂料姜夔很不给我面子,他守着妹妹国华竟然就拒绝了我。他说,“舅舅,我是一名由国家来培养的大学生,在正常情况下,我是不会来你们这些私营企业来干的。”
我问他,“为什么?”
谁知道姜夔又不知好歹地说出了他当年说过的那些话。妹妹国华气的打断了他的话,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我虽然笑着说没有什么,可是我心里却伤心得在流血。因为我们顺达也是正当的企业,我海国鹏无论在卓州还是在北京,我一直在照章纳税,我们的每一分钱都是辛辛苦苦地赚来的。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讲,我们顺达的财产的有很大一部分还是集体所有。并且,我已经在以我们黑旺山村人为主的高层管理人员的会议上,也多次讲明了这一点。
从这些往事中回过神来之后,我这才让司机驱车驶离了影视城,向城里的妹妹家里奔去。
妹妹国华是我们兄妹们当中最小的一个,她虽然是政府公务员,但是由于没有文凭从政府机关上被精减了下来,执行最低的生活标准,一个月三百四十元的收入。妹妹国华她从小就聪明伶俐一副好脑子,可是她的命却非常苦,才三十多岁丈夫就在卓州矿山机械厂里被吊起来的大型工件给砸死了。她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外甥夔拉扯大,并供他上大学,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和她在一块生活。
听说姜夔从北京冶金学院毕业之后,被分配到卓州钢铁公司工作。我原以为这样了妹妹他们家就可以有一个质的变化了。可是,由于近几年来卓州钢铁公司经营不善,姜夔的收入一直非常低,不仅对象没有找上,而且还是接二连三地跳槽,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一个满意的工作。
前几天国华就来电话向我诉说出了一切,显然,妹妹的意思很明白,她是想让我帮姜夔一把。于是,也就有了我今天的这次的卓州之行……在我那漫无边际地遐想之中,汽车很快拐进一个生活小区。
突然,一个爬在垃圾箱里拣垃圾的中年妇女远远吸引了我的视线。夏天的垃圾箱臭气熏天,苍蝇满天飞,可是她却探进了半截身子,正在吃力地往外拣着东西。根据这个女人的体型来看,她应该是我的同龄人,一定是像妹妹那样是一个下岗的女工。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的心里酸酸的。
轿车很快在一幢楼前缓缓地停了下来,我独自来到了三楼妹妹家的门前,可是我是敲了半天门,也没任何反应。我立即明白,家中无人,正准备返身要离开时,门却悄然地从里面打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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