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殇河一爬起床便让君少给抓到夜刑纵的营帐。他捂着头,睡眼惺忪,正想问出了什么事时,君少已将那张白底金边的帖子递到殇河手中。
君少一直呢喃着,“怎么那么快,我还水土不服啊!”
夜刑纵绷着脸,“该来的始终是要来的,避也没有用。国君旨意,我们今天便搬出护城军兵营,搬到东边的新府去,半个月后迎娶公主过门。”
殇河用手指弹了弹额头,“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
夜刑纵听出什么来,问道:“你看出什么端倪吗?”
“一般来说,国君一定会走‘拖’字诀,拖延婚期,却又确凿其事,一副公主非嫁入夜家不可的模样,那样老爷就不得不留在京师,这样一来便可令夜家不可动弹。”
君少忍不住插上一句,“那他为什么急着让我迎娶公主?”
殇河弹了一下额头,“我想原因大概是有两个。其一便是儒车屯兵东南一事,儒车在东南瀛洲之侧屯兵十万,虽说量他们也不敢打萧骑的主意,可边境让人家那么威胁着也不好受,国君急着将老爷调到瀛洲;其二则是诸武大相士了,他不愿诸武拉拢夜家。”
“诸武与国君关系密切,诸武又如何会背着他拉拢夜家?”君少淡淡说着,手却紧紧拽着那张帖子。
“自古以来,皇权与相权之间有着不可调节的矛盾,这种矛盾或可缓解不可解决。烛楼与诸武之间始终存在着一道裂缝。再者,他们之间仍存在着一个男人。”
夜刑纵已顺了下去,“善始。”
殇河点了点头,“外界一直在传鼎天中唯一知道善始下落的人便是诸武。由此可见诸武与善始的感情不浅。而善始却是烛楼所忌恨的人,当年善始叛出萧骑的千廊宫叛变一事深深地刻在烛楼心中。在他们之间既然存在着这么一道裂缝,再亲密无间的朋友也会化为死敌。所以他们在明要保持友好,在暗要增强自己的实力与削弱对方的力量。”
殇河看着夜刑纵,很严肃地说道:“最好的证据便是昨天晚上,诸武背着烛楼却带着烛楼的护卫都统善都统来找我。他要我帮他向烛楼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夜刑纵似乎没什么表情,可君少却乐开了花,或许是他觉得殇河对夜刑纵说出这般话能表达他的忠心吧。
夜刑纵的脸却渐渐黯淡下去,“诸武要你打听的人与善始有关?”
殇河也不意外,点了点头。
夜刑纵一时神游其外,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女人的模样。那个女人他只见过一面,但见了那一面之后他便忘不了她。而正是这个女人使得萧骑传出一个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身为大元帅的善始竟和她私奔了。只是听得她在当年守笙笛一战中死了,似乎便是烛楼下的手。因为这个,善始与烛楼翻了脸,叛出萧骑,从此音信全无。
“难道她没死?如果她没死的话,烛楼与善始之间的裂痕便不存在,如果善始回到萧骑……一切都变了。”
殇河虽听不懂夜刑纵在说什么,却道:“也许那不可能,从诸武口中得知,烛楼依然记恨着善始,他不把那人仍活着的消息告诉善始,借此来惩罚善始。”
夜刑纵“恩”的一声,终于收回心神,慢悠悠说道:“现在我们该如何做?”
“或直接或间接向烛楼表明我们夜家有向诸武靠拢的趋势。而实际上我们也须靠诸武在京师中站稳脚步。毕竟依靠烛楼或是临翰他们都太不实际了。”
君少道:“可诸武也是一只老狐狸。”
“我知道,可至少现在他有求于我,有求于夜家。”
夜刑纵点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夜君少,慰殇河听令。”
“属下在。”
“点齐人马,撤离护城军兵营,开向东边新府。”
“是!”
殇河心中暗道:“这种事不应该交给他的两个副将吗?想借此向我示好。”他轻轻冷笑一声,“打算在立足之后就把桥给拆了,有那么简单么。夜刑纵,夜家都是我的垫脚石。”
五百精兵拉着长长的队伍从护城军兵营撤出,搬入烛楼赏赐给夜刑纵的府邸。那座府邸甚是奢豪,论大小,在官员中也仅次于诸武、临翰、伯约的,论奢华完全可以与皇宫相比美。有心人一眼便可看穿,烛楼仍想将夜家拉至旗下,毕竟无论夜家加入哪一方都可以让那一方的实力上涨不止一个台阶。
忙了一整天,夜夫人与夜刑纵才带着君少与殇河用饭。在名义上,殇河已是夜刑纵的义子,这样也算是一家团圆。
夜夫人在吃完晚饭后仍要说上几句,“半个月,也太快了,夜家与皇族联婚怎么也要隆重其事啊!虽说我不大愿意,但定下来就得做到最好。老爷,反正你这几日也没什么事,就好好待在府上帮我张罗张罗。”
夜刑纵一听要做这些杂七杂八的的琐事,头都疼了,装作没听见,不停地往那只空碗扒着。
突听夜夫人冷笑一声,“老爷,饿着吧,要不要多添一碗啊!”
君少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更是滑稽,本来便有些福态的样子更加圆润了。待见到夜刑纵阴冷的视线,他也只能往手中那只空碗扒着。
待饭席散后,殇河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那张软玉香床之上,舒了口气。他何曾想过自己也会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只是那代价实在太大了。而且这种日子很像肥皂泡,很容易碎了。
殇河望着床的花顶,眼睛一直在打转,在他看来,烛楼那么急着让夜家迎娶公主有着第三个原因,那就是他要见到自己。如果直接宣自己晋见那太奇怪了,也太引人注意了;如果秘密进行,那样风险太大了,在不知一个人的心的情况下暗中接见他是一件蠢事,随时都会因此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敌人。所以借用婚事观察殇河,对殇河做了全面评估之后再决定是否接见他才是上策。
“烛楼那么急着想见我,他也知道自己暴露在诸武的利刃之下了吧。毕竟以善护卫那种身手要取他性命是易如反掌。可若稍有调动便会让诸武知晓。诸武绝不会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要我帮的也不会仅仅打听一个人的消息,那只是个幌子。”
京师就是一个怪圈,在这儿就是阴谋的旋涡。在这儿只能有两种生存方式:一是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看不破,浑浑噩噩地活着,也许很悲哀却会活得开心些;二是看清他人的阴谋,然后阴谋中挣扎,这种人活得很清醒却也活得很痛苦。有时候你明知那是圈套却不得不钻进去是一种更大的悲哀。
“倒向诸武未必是件坏事却也不会是一件好事。算了,见了烛楼再做决定吧!”殇河闭上眼睛,难得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可好梦不会太长久的,太阳刚刚从山的那边升起,盖在殇河身上的被子便被掀开,不用说,又是君少干的好事。
“殇河,你还睡,快起来梳洗,公主就要过来了。”
殇河刚睡醒,脑袋有些不好使,“公主?她来干什么,还有半个月才成亲呢,她等不及了?”
君少摇了摇殇河,“别说浑话了,她是来祝贺我们搬入新家的啊!”
殇河一拍脸蛋,“来了,还挺快的。”毫无疑问,在殇河想来,这一次只是烛楼利用她来观察自己是否真的能帮他。只是他不清楚一件事,算起来这位算是冒牌的公主是诸武那一方的。不过这种事谁会想得到呢。
夜夫人比起君少来要早得多,一听到公主巳时要到夜家新府来的消息便起身张罗打点。也许女人在这方面便有着极高的天赋,在短段一个时辰之内,夜家新府之上便是张灯结彩,隆重其事。
夜刑纵一个人坐在大厅正位喝着早茶,这种事向来是他最头痛的,待见君少和殇河从内院走了出来,说道:“起来了。”他纯粹是为了转移自己的听觉,不去听那吵成一团的噪音。
一旦与公主扯上关系,君少总会老成一些,人也变得稳重。他是一个很看重感情的人,在对待感情上,他不愿以着那一种幼稚的面容。也许在那一刻,他也有着夜刑纵那一种稳重。
殇河却走到夜夫人身旁,“夫人,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夜夫人作出一副生气的表情,“你该叫我干娘。那些琐碎事就交给下人去做好了,有空的话和你干爹聊聊天吧,我看他就快给这些声音给吵死了。真不明白他,战场的声响比之这儿何止吵上千倍,为什么他忍得了那儿,忍不了这儿。”
夜夫人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予殇河,“对了,这封信是暮晴让夜三送来的,你把它交给你干爹吧!”
“好。”殇河一接过信,心中一动,“信?应该与夜斥候有关。”
殇河打死也不会相信夜家内部之间的关系会如夜刑纵所说的那样不堪。萧骑中上至国君,下至平民所忌惮的夜家如果真的是一个四分五裂的夜家,在某些人的眼里便不是那么显眼了。再加上故意卖破绽是夜刑纵爱用的伎俩,难保其实夜斥候是夜刑纵最坚固的一环。
“也许在这封信中藏着什么?”他有些想暗自取出书信的冲动,但那只是一时的冲动。“夜夫人绝不是表面看来那么简单,她不会随便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相识不久的人手上。虽说我在名义上是她的干儿子,但她不会那么快就完全信任我的。这封信一定有机关。”
他这般想着,人已到了夜刑纵跟前,将暮晴写来的信交予夜刑纵。夜刑纵接过信,将冷却的茶水淋在信上,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书信。
殇河这才恍然大悟,“磷粉。”(也就是白磷。这种物质的着火点很低,暴露在空气中很容易着火。有比较大的摩擦便会让它因为摩擦所产生的热使温度到达其着火点从而燃烧起来。至于如何将信送到,希望读者别做深究,小说纯属娱乐,难免有不合实际之处)
夜刑纵将纸一抖,摊开一看,喃喃道:“暮晴信上说,路上阻击我们那群杀手似乎不是来自夜斥候的手笔。她说夜斥候听到那件事的表现很愤怒,直接将她赶了出去。”
“表现会不会太过激了?就算会有反应也不应该那么过激的反应啊!”
“这么过激才说明与他无关啊!因为说起来夜斥候有个坏习惯,他最受不了委屈了,无论大小。而且暮晴是突然造访,他不会有时间去想自己该怎么表演的。”
殇河点点头,“那么就剩下国君、临翰、伯约,恩,或者诸武四方吧!”
君少却道:“我们是不是漏了一方。”
“恩?”殇河与夜刑纵均是一愣。
“儒车。也许儒车屯兵东南不是造势也不是意在鸿国,很可能意在萧骑。”
“不可能,除非萧骑朝中动荡,不然儒车绝无可趁之机。”夜刑纵说得斩钉截铁。
“那么朝中动荡了呢?”殇河似乎想到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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