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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水自知》等闲变却故人心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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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中考考场里,我老老实实地盯着考场内的三十个孩子,琢磨着哪一个应该是优秀一些的,看着他或她是不是奋笔疾书如行云流水,哪一个应该是陪太子读书的,呆在座位上如坐针毡。

这是最后一场,天气炎热,拉上窗帘挡住阳光,可同时似乎连空气也挡住了,考场内很是憋闷,吊扇转动得很吃力,每隔数秒便如同打嗝一般的顿一次呼吸,我听着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跟它的转动同了步,不那么顺畅。

睡意从脚底一直弥漫到脑门上,我撑着眼皮,想着靠什么能让自己熬完这两个小时。

盯着学生去研究是一种方法,不过盯着盯着人影便模糊了。我想起陈宇说他监考时就做白日梦,想着自己怎么能中个五百万,中了五百万怎么花。

昨天和郑朗在qq上聊天,他又提起让我放假了去南京玩,他得在南京呆上两个月,呆完了回来暑假都过了多半了。

我当然想去,可又在犹豫着要找个什么更好的借口去,不然到南京去我又算什么?是郑朗的女朋友,在郑朗暑期进修的时候也不放过,黏糊糊地千里追踪,那也太丢人。

郑朗已经去了一个星期了,我还真有些不习惯,这一个多月里,我已经习惯每周几次等着他接我,在大街小巷瞎逛一圈再送我回去;习惯每次和他絮絮叨叨地讲着学校里的奇闻或琐事,哪怕一路只听得我说;习惯在回家时冲上楼,站在窗口看着他向我挥手后离去;习惯了他带着笑意看着我,听我的牢骚,看着我选零食。

每次和他逛街回来我都会反省自己:怎么又不淑女了,怎么那么多话,怎么笑得那么夸张,怎么又是扯住他的手不肯放开——

那次我扯着他的手不肯放,他玩笑着拉着我走上路边花坛边缘牵着我走独木桥,又拽我下来直把我往人行道边的香樟树前带,我闭着眼,任由他带着跑,乐极生悲的是被半块砖头绊住了高跟,我差点儿坐在地上,郑朗抓紧了手扶起我,可我的脚已经扭了,他扶着我跳了几步坐到花坛边,有些慌张地蹲着借着灯光看看我的脚踝,没有破皮,他轻轻地揉了几下,问怎么样,我本不是很疼,可实在是不舍这样的感觉,只看着他不做声,他忙又揉了几下,问要不要去看医生,我笑着双手扯着他的一只手站起来,告诉他我不用看医生,但是很疼,于是那一路慢行,我靠着他任由他颇为内疚地搀着我,甚至于走进路边的小超市,买了比平时多出几倍的零食表达歉意。

想着想着我得意的笑,窗外巡视员走过,大概是看见了我的笑容,眼神掠过学生,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我忙收敛笑意,一本正经地看着考生,俨然认真监考的模样。

其实以前和男生相亲时我都是很淑女的,话不多,甚至可以做到笑不露齿,在郑朗面前怎么就做不来?我叹了口气,有些自怨自艾。

他看我的眼神里依然没有迷醉与沉溺,可我沉迷在他的笑意里,我不去计较这样的小小的缺憾,我知道自己现在是满足与快乐的。

其实我本不是相信爱情的人,可为了他的温暖和笑意,我宁愿一试。

上周末他告诉我去南京的时间定下来了,我说去送他,他说不必了,是和学校另一老师一道,况且也是我上班的时间。

我们在江边看涨起的江水,郑朗喜欢江边,我们无处可去时这就是保留的选项。我脱下凉鞋赤脚踩在被江水淹住的台阶上,他一手牵着我,江心一艘货船驶过,荡起的浪花向两岸铺开,等到了我的身边,已化成温柔的呵护,小腿被江水柔柔的轻摇弄得痒痒的。

他也脱下了鞋袜,卷起裤脚,和我一块儿站在江水里。这儿不是码头,是郑朗喝醉那一次我们来过的地方,这一段没有什么商铺,沿江大道的那一边是住宅楼,靠江的这一边是各式的树,修剪整齐的草坪,蜿蜒的石子路,还有闪烁的却并不明亮的路灯。闲逛着来的多是一对对的情侣,偶有一家三口在江边嬉闹。

又有孔明灯飞起,我抬头看着它飞过江直飞到江南隐没在夜空里。郑朗问我:“上次放孔明灯你许的什么愿,你还没告诉我呢。”

我回头看着他,他眼睛亮亮的,我忍着笑说忘了,郑朗不信,扶着我的腰的手轻轻地挠了两下,我怕痒,急着闪避,他忙用另一只手扶住我的肩,他没做声,也没动,我抿抿唇,闭上眼,感受着他在江风中给我的温度,让我闭了眼也仍能看见漫天的星光。

从江水里走出来时,我不怎么敢抬头直视他的眼,唇齿间依然缭绕着薄荷的清凉,郑朗喜欢薄荷味的口香糖。

等穿好了鞋子,他牵着我走上台阶,这一次,他不是握住我的整个手掌,而是将他的手指插在我的手指间,用力的握住,握得手指浅浅的疼。可我喜欢他这样握着,喜欢这样被握住手中的安心。

趁着学生们没注意,我偷偷从包里拿出口香糖,塞了一颗在嘴里,轻轻咀嚼,薄荷的芬芳让我觉得自己也是口齿噙香。坐在教室后面的张老师做了个手势,我拿着口香糖踱到他身边递给他,他拿出一颗,轻声说:“要提神。”我理解地笑笑。

我也喜欢上薄荷的味道,好像喜欢郑朗的笑容一样。

那天他送我回家,路上他说得比较多,平日里都是我生怕冷了场似的不停地说话。他说等我放假了可以去南京玩几天,他们住在大学里,环境听说是很不错的,我点点头嗯了一声;他说别再穿太高跟的鞋了,个子又不算太矮,踩着高跟站稳都不容易,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忍笑又点头嗯了一声;他说等他进修回来就见家长,问我行不行,我抑制住心花怒放的冲动,点点头嗯了一声。他站定看着我:“你今天只会这个‘嗯’了吗?”我点点头笑着嗯了一声,他用力捏紧我的手直到我叫疼,“你还会说别的嘛!”

他把我送到二楼转角,我们站在转角没做声,感应灯熄了,他双手环着我,我闭着眼感觉着他身上的微微汗意,安心的同时才发觉竟然是那么的不舍。

结束中考,再过几天其他年级学生考过期末,就该放假了。

老师们加的工资已到账了,虽然比起周边城市或乡镇,所加数额已大打折扣,可总算比之前的要多一些,老师们也便以聊胜于无来安慰自己。

而我们这些准备上编的人员,假期里被安排了多种学习:专业,计算机,还有什么理论之类的,交上还不算贵的学费,假期里每周拿出那么几天来,听说还要打考勤,以考勤来决定一部分成绩,学过之后再考试,按陈宇的话说,就是让你知道上编真的是不容易的!

张清对我深表同情,她现在对我的情况简直了如指掌,除了郑朗。

张清还在给我物色男朋友,我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起郑朗的事,这毕竟又和方鸣海联系上了。成康应该是介意方鸣海的存在的,虽然张清与方鸣海真的没有什么,可结婚之前,张清把一盒子小玩意都给了我,包括方鸣海初到青岛时寄回来的贝壳。我问张清是不是不愿让成康看到,张清说她是成康的初恋,成康也是她的初恋,她不想让成康有一点点的不理解。

我没有告诉她我在和郑朗交往,更没有告诉她覃丽娅如愿以偿地成为了方鸣海的女朋友。方鸣海由于刚刚转回武汉,事情较多,五一并没有回来,他接奶奶和妈妈到武汉玩了几天。

五一假后覃丽娅回武汉,没过两天便喜滋滋地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她现在是方鸣海的女朋友。我正和郑朗在街边数着每隔多少步才有一个路灯,不觉感慨这人在如意的时候怎么连好事都是扎堆儿来的,或许是因为给张清当伴娘沾了喜气吧。

可郑朗的事我也没告诉覃丽娅,那家伙在电话里得意洋洋的说:“万好,就你了,快点儿找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谈一场恋爱。”把我想要告诉她的冲动打了回去,我要让她在某一天惊讶的合不拢嘴。

我让郑朗先别告诉覃丽娅,还有别告诉方鸣海。郑朗听说方鸣海和覃丽娅恋爱时有点儿吃惊,他那样子像是有点儿担忧,我说覃丽娅喜欢了方鸣海很久了,他们又是同一类人,应该很合适的,郑朗犹豫了很久才勉强说了句“也许吧”。

好在张清暂时未替我找到合适的对象,我也就不必向她解释太多。吴音要给我介绍一公务员被我委婉地推掉了,舒畅很开心的和一医生展开恋情,进展迅速,那医生已经到我们办公室晃了几次了,蛮高大阳光的一个男生。

时间不过是如平常一般的那样走过,可我们却似乎有着很多的变化。

好在这些变化都是让人开心的,让人看着了生活的希望。

郑朗很忙,总是晚上qq一会儿,有时不过是说几句话,发两个笑着或哭着的小人儿过去,闲的时候他会跟我讲讲南京好玩的他们也去玩过的地方,郑朗在网上也是惜字如金。

放假前一天晚上我在qq上没有等到郑朗,或许他们有什么活动吧,我也没给他打电话,临睡前发了个短信,告诉他我去不了南京了,我们的这个暑假被肢解了,每隔几天的学习让我们无法彻底自由散漫。没有等来回信,我朦胧睡去。

第二天早上到学校去开长假前的散学大会,在编的老师们也没被放过,几千字的学习笔记还有网络上的学习任务.不过政策往往提升着人们的对策,估计没有人会真正完成这样的学习任务,上与下彼此忽悠彼此敷衍而已。就如现在,散学大会还在开着,不少人已经拿出笔记本开始奋笔疾抄,争取放假前就能完成部分假期学习任务。

有几件事倒是和我相关,一是袁英杰正式高升,过两天就走马上任,这虽与我无关,他扔下的那个还有一年毕业的班级好像和我脱不了关系了;二是两天后我还得和吴音一块儿去武汉学习五天,出门学习这事一直都是抢手的,很多人愿意出去,就我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而言,学到点东西开拓点视野的积极还是有的,更重要的是不用面对着学生面对这课堂放松一下,更让我向往,只是这样的机会不多。这次倒没人愿意去了,谁愿意用自己的假期来完成这样的任务。吴音是好脾气,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尽力完成,我想着去武汉可以和覃丽娅玩玩也是好的,爽快地答应。

张校长不是太爱在大会上讲话,此类慷慨陈词之事往往是王文博操办。

接下来进行班主任与科任老师的双向选择,人手一表格,班主任选择中意的科任老师,科任老师挑选中意的班主任,话虽如此,可相对来说,科任老师算是弱势,毕竟自己挑选的余地并不大,除非你是本科目最出色的老师,有多位班主任选择了你,你才可以拥有挑选的资格。

很多老师对此也并不在意,反正最后学校总会作调整的,班有那么多,人就这些,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事,这样的选择恐怕只是为了让你感觉到压力罢了,话又说回来,没人聘也的确是很没面子的事。

我上班的第二年就没人聘,张校长很担心的找我谈话,力图帮我分析不受欢迎的原因,想让我树起信心高昂起斗志。这倒是,别人宁愿选择刚毕业的舒畅也没人选我。记得那个暑假我总像吃了东西不消化,窝在家好多天,还是张校长跟张清提了这事,张清跑来劝我。我跟她说没什么,反正学校跟我安排了一个班,没什么影响的。

张清回去之后,我一个人在家看电视,正好重放“水浒”,我不喜欢“水浒”,我觉得太残忍,所谓的梁山英雄大多毫无人性,相比之下,林冲就要重情重义多了,真正像一个人。只是不能接受他在那样的变故之后还接受了招安,最后风瘫结局。听说这部水浒里林冲的结局改了的,我每天都看了看,这天刚好到招安了。

看着电视上林冲在宋江接受招安之后吐血而亡,看着鲁智深在林冲坟头别过挥袖而去,我泪流满面,甚至于哽咽出声。以后重看此集,却也再没有这样的感慨了。或许这就是跟学生讲作文时提到的“触景伤情”的真实版吧。

我和袁英杰搭班两年了,现在我接过了袁英杰班,之前的科任老师一个没变,只是又填写了一位英语老师。袁英杰很仗义的把他用了两年的班主任工作手册给我,上面有所有学生的联系方式,还有一些活动记载。他很低调于这次升迁,他甚至把他的这种低调用最低调的方式表现出来,这也不是容易的事。

双向选择时算是觉得了当班主任的一点好处:你不必担心没人聘,因为你是班主任,你至少有一个班可教,而且总是科任老师来找你,毕竟相对的主动权在班主任手里。

很多人痛恨双向选择,可又不得不做,意见只在嘴皮上,绝不付诸行动,我想起爸说过的:古人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是有道理的,就像你们这些老师,满嘴的慷慨激昂,实际上一点儿事都不敢做,也做不了。

交上双向选择表,结果要等到开学,据说学校行政要研究调整,有人提出学校直接安排谁教哪个班不就行了,省事省力,可王文博表示,那不能体现出教师的能力,不能体现出良性的竞争,不能让学校朝着健康高效的方向发展。几个平日和王文博不大对付的老师很是不屑:“不就是把学校和老师之间可能产生的矛盾转化为老师和老师之间的矛盾吗,还说的那么好听。”

多数人保持沉默,贯彻执行。我交上表格后在财会室排着队等着领一些零碎,不外乎几块钱一次的监考费,什么降温费,杂七杂八五六项,可拿到手不过两百多一点。表姐常说我们是听说着光鲜,实际生活在底线。她和妈经营的服装店,两人各自的收入怎么都比我高,我只有刺激她:“我有寒暑假,你呢?”

领钱签字时电话响了,郑朗问我放假没,我说马上。我问他昨天是不是有活动,怎么没上qq。他说这几天可能都没工夫,有事短信联系。我感觉他似乎有些疲惫,便让他吃了午饭休息一下,挂了电话。

和吴音商量好一块儿坐车去武汉的时间,简单整理了一下办公室,我便放假了。

没有回家,直接到妈的小店里,妈不在,表姐让我帮她看下店,她出去买些东西。我怕看店,有顾客上门时我不知道如何招呼,重要的是人家问衣服好坏或是还价时,我往往只回答好或不好,行或不行。表姐不同,她能动动嘴皮轻易地让顾客将衣服穿在身上,再热情地帮顾客整理衣服的同时不着痕迹地表达着对顾客以及这件衣服的赞美,还有自己对这件衣服的喜爱,让人感觉买下这件衣服一定需要老板割爱,最后她会在价格上和顾客有商有量,人家在她的游说下买下衣服还觉得划算。我看过多次这样的表演,可我学不来,表姐笑说那是天生的:“别看你教语文,可这不是造句写作文,这是生活!”

我坐在店里电脑桌前,期望在表姐回来之前没有顾客上门

顾客没上门,妈回来了,看那神气不知算什么,是得意还是伤感,还是别的什么,真说不上来,反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没问妈,这点我和妈一样,不想说的事怎么问都不会说,想说时自然就说了,可是我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不问,而妈总会问到我避开也不罢休。

每次相亲妈都会问上很多同样的问题,哪怕我每次的答案也大同小异她也不厌其烦。这两个多月和郑朗约会她还真没问过什么,估计找刘阿姨打听的很清楚了,所以满意地不问,静待佳音。

妈盲目地整理着衣架上的衣服,正正领子,扯扯袖子,有点儿发泄的味道,又不全是,略歪着的头和抿紧的嘴又像是扬眉吐气,实在是看不懂了。

有两个女孩进来,妈热情地迎上去,堆出来的笑容倒是自然,玻璃门外阳光略微偏斜,门口一个斜斜的方块特别亮,带着些灰尘,仍是耀眼,店里冷气开得很足,我坐在店里再看着店外行人打着伞挥汗如雨便有了隔岸观火的休闲。

两个女孩汗津津的,妈也不介意,挑出表姐最喜欢的那件橙色t恤介绍给女孩,女孩看看后离开,妈却将t恤双手拎着服帖在自己身上,对着镜子比划,问我:“妈穿这件行不行,是不是太装嫩了?”

我看着妈没做声,妈也习惯了我的不回答,继续照着镜子。

表姐风风火火进来,看着妈的样子,说:“小姑,早就要你穿这件了,配条浅灰的亚麻裤,年轻又洋气,你终于想通了?”

没等回答,表姐又冲我说:“点了你爱吃的火锅,一会儿送来。放假了来帮忙,我和小姑给你开工资,保证比你现在工资高。”

我才觉着又饿又倦,那两人却是兴致盎然,各琢磨着各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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