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见他言笑晏晏,一双眸子灵动非常,看得人心中滚热,不由任他抓着手,头也跟着低了下去,不敢再去瞧他。
杨过见她一副羞答答的模样,先是一呆,正想放开她的手腕,但又想到她轻功高明,便跐牙道:“你是我逮到的,可不许逃!”那姑娘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羞带怯地望着他,顺从地点了点头。杨过望了望她,也不知她有没有听懂,正要再说,手背忽然一疼,痛得他叫了一声,却听郭芙瞪着眼道:“你拉够没?”
杨过当即松开那姑娘的手腕,揉着自己手背,促狭地看着她,低声叫道:“醋坛子倒了?”郭芙哼了声,鼓着嘴道:“你不老实!”郭芙刚欲再说,却觉得给谁拉了一把,转过头看却是黄蓉。
郭芙见状道:“妈,你拦我作甚?”却见杨过跑到黄蓉另一侧扯起她衣袖,冲着郭芙努嘴道:“郭伯母当然帮我啦,她知道我向来是最老实的!”
黄蓉见他装成一副人畜无害的乖模样,说出话丝毫不觉得脸红,不由心中哭笑不得,只得伸手拍了把他的头,不许他再胡闹,方转向耶律齐问道:“齐儿,她到底是甚么人?”
耶律齐开口道:“这姑娘叫南信,她说是郭师叔派她来寻救兵的。”黄蓉沉吟道:“我在襄阳从未见过此人,这般轻功,不该籍籍无名。”
杨过道:“郭伯母远离襄阳也有些日子了,或有甚么高手不知道也不稀奇。”说着对耶律齐挑眉道:“耶律兄,她说的是甚么古怪话,你也教我说两句呗?”
耶律齐笑道:“是波斯语,南信姑娘从玉龙杰赤城来,那里是花剌子模的国都,本原属波斯,后来花剌子模成国,城里仍有不少人只晓得波斯语。”黄蓉一听方恍然大悟,昔年郭靖随成吉思汗征花剌子模立下大功,成吉思汗下令屠城,还是郭靖不以私情为念,救了全城百姓。难怪这姑娘不远万里,任他驱使。想到当年自己为郭靖弃退婚而择百姓还曾气得出走,不禁有些惭愧:“心善者天佑之,靖哥哥一份好心,虽过了二十年旁人仍时刻牢记,图谋报答。我素日聪明,却不知同他差得远了。”正自想着,却听耶律齐对杨过笑道:“你要学甚么?”
杨过眉梢一挑,眸间灵光闪动:“你只管教我些好听的,就像饿不饿?累不累?身上的伤疼不疼?诸如此类。”
无双打量那姑娘,相貌并没甚么出奇,反而生得弱不禁风病西施的模样,见他如此热心,不由撇嘴道:“学来作甚么?”杨过一耸肩膀:“人家南信姑娘背井离乡来到咱们这儿,也没个人关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岂不可怜?”
完颜萍在旁笑道:“杨大哥想关心人家何必寻这些由头?耶律大哥难道不是人么?不会同她说话?”
耶律齐一愣,连连摆手告饶道:“那样的话,我可说不来。”大伙闻言,彼此相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趁着大家玩笑,无双走到杨过身侧,偷偷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低声气道:“难怪人家说你不老实!”杨过吃痛,歪头问道:“我哪里不老实了?”
无双脸一红,反不答他,却对郭芙道:“喂,杨大哥问你话呢!他哪里不老实,你倒说来听听。”郭芙正拉着完颜萍给耶律齐的话逗得发笑,闻言白她一眼道:“不老实也不关你的事!”说着也不理陆无双脸色,瞪了杨过一眼,抱着肩低哼道:“在剑冢山中,人家叫你教些功夫,白说了那么多好话,你倒藏私,现在还有甚么可说的?”
杨过闻言一呆:“我哪里藏私?”郭芙白他一眼道:“你方才捉南信用的甚么功夫?”杨过一噎,心道这瞬息千里极为考验内功,他使来都废不少气力,郭芙便是想学也得再好好练上十年内功,嘴角轻扯笑道:“那是自然!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傻子才不藏私呢!”
郭芙本来只是心中不悦,给他这样一说,气得叫道:“谁稀罕你同你学了!”
杨过扭头道:“谁要你稀罕?学波斯话去了。”说着便去寻耶律齐,气得郭芙留在原地拉着黄蓉的衣袖直跺脚,道:“妈,你瞧他多嚣张!”
黄蓉握着她手笑道:“你若学得会,便也跟着去学,在这儿生甚么气?”郭芙气道:“谁要学那叽里呱啦的怪话!”
“甚么怪话?”郭芙闻声回头,却是武修文打远处一路跑过来,望着她笑眯眯地问道:“你们破解那姑娘的怪话么?”武敦儒随着朱子柳紧跟其后,武敦儒上前向黄蓉问了安,方问是否在此地扎营。黄蓉望望天色,心知今日不能再拔营起行,只得点头。
武修文推推兄长一脸得意:“看罢,我早说师娘今日必不走了,你还不信,要来白问一声才甘心!”武敦儒闷哼一声,没有搭话,小武伸了个懒腰道:“连日赶路咯的我大腿直疼,总算能歇歇了。”
黄蓉见状一把把他拍起来训道:“人道聪明方躲懒,你们两只笨鸟却懒得出奇。你杨大哥人比你们聪明,武功也比你们高强,尚想着学这学那,你倒偷空便歇起来了!”
大武给他连累,忙低头称是。小武撅着嘴,见杨过方和耶律齐学了两句,便对着南信叽哩哇啦的说了起来,他声音清越动听,人又生得聪明,只听一遍便几乎同耶律齐说的一模一样。偶有错处,便故意做出些夸张的表情来,直把南信逗得心花怒放,咯咯直笑。
武修文见状不屑道:“师娘,那怪话有何好学的?我又不喜欢那姑娘,才懒得去讨好。”说着朝完颜萍瞥了瞥,完颜萍却没留意他来,只顾同耶律齐说着甚么。小武见状,脸色登时黯然下来。
耶律燕逗他道:“我倒懂些女真话,你想不想学呢?”武修文朝她做个鬼脸道:“嫂子留着教大哥罢!”郭芙冲他露了个十分赞赏的微笑,拍拍他肩道:“对,我们才不学呢!”
朱子柳闻言上前笑叹道:“你们倒有骨气,只是以后可再没人追得上你杨大哥了。”郭芙闻言一呆,不服道:“哼,便是他现在武功比我们强些,他比得过爹爹?比得过外公么?”武修文在旁连连点头。
朱子柳却没答她,只对武修文道:“傻侄儿,你杨大哥学那叽里呱啦的话是假,想套人家姑娘轻功的秘诀才是真,你学着点儿罢!”
二人闻言转头,却见杨过已和南信比手划脚起来,虽然他们不解其意,但却猜到杨过已说到武功上来。这南信姑娘轻功虽高,但显然涉世未深,给他哄上两句,不把底子都交出来才怪。
郭芙一想到他原本武功就强自己许多,却还故意钻营,不由气得骂道:“这小鬼贪得无厌!”武修文偏头看她一眼,还当她指杨过又俘获一女子芳心,不由暗叹这师妹何时气量如此之大,竟连这也忍得。但转念一想,自己武功心眼都不是杨过对手,连忙添火道:“说的不错,是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郭芙转头看他:“你去还是我去?”武修文给她秋水般的明眸看着,心里登时发虚,但输人不输阵,也只好硬着头皮抬眼看着她,却实在没勇气接话。师兄妹二人对视良久,郭芙先一步动身,武修文见她转身,方捂着胸口松了口气。
却见郭芙非是去寻杨过,反而折身到黄蓉身边,拉着母亲撒娇,定要她给自己谋个主意,决不能叫杨过如此得意。
黄蓉给她磋磨得烦了,纤指戳了下她的小脑袋,道:“你自己不会动脑筋么?”郭芙睁大眼睛道:“就是动啦,才来问妈呀。”朱子柳在旁听得笑道:“说的不错,若是没动,现在应该提着剑去寻杨过了。”
郭芙白他一眼,哼了一句“为老不尊”,却拉着黄蓉的手不依不饶道:“妈快教我一门更厉害的轻功,定不能输给他。”
黄蓉道:“那南信姑娘的功夫奇特,我也没见过,就是你爹爹,也不过以内力勉强追上她罢了,我上哪去教你更厉害的?”说着冲朱子柳使了个眼色,朱子柳会意,只好帮着劝道:“芙儿,人家南信姑娘又没说要教他,切勿庸人自扰。”
郭芙哼道:“他最会花言巧语了,死人都能给他说成活的,更何况……哼!”她顿住不说,武修文眨眨眼,知她必然想说“更何况这小鬼天生风流性儿作祟,在姑娘面前向来无往不利,若是那姑娘不肯教他,那倒成了天下奇闻了。”
朱子柳似也觉得自己说得不妥,忙补救道:“杨兄弟现在不是还没学到手么?你急甚么?”
郭芙瞪眼急道:“等他学到手那就晚啦!”一想到往后杨过惹完就跑,远扬得意之态,她现在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却想不到丝毫办法,总不能现在冲上去对南信说不许你教他功夫罢?她便不要颜面,那南信却未必听得懂。
黄蓉见她如此,不由笑道:“你也去学不就成啦,谁也没拦着。”说着朝耶律齐努努嘴道:“先去拜个波斯语的师父,他总不会为难你罢?”
“那叽里咕噜的话直说得让人舌头打结”,郭芙努努嘴,一手揉搓着母亲的衣带,低声道:“再说我就算晓得了那劳什子波斯话,只怕人家也不肯教我,那怎么办?”“噢,那没办法了”,黄蓉知道她不愿费神学甚么波斯语,便指着杨过道:“那只能等过儿学会了,你再把在那剑冢山说的那些好话再倒腾出来说一趟,瞧瞧人家愿不愿意再教你。不过,话说在前,我看未必有用,谁让你说人家先前藏私的?”
郭芙听得心中一阵委屈,只好松开母亲,耷拉着头转过身,只见耶律齐扶着轮椅过来,见她如此,开口安慰道:“我方才也好奇南信姑娘的轻功,听她所言,似乎有些家传秘法与血脉有关。就我所知,西域有些民族由于在穷山恶水中繁衍,血脉中生有异能,使他们有别于常人,有的跑得极快,有的跳得极高,有的天生嗅觉灵敏,是最好的猎人,还有的天生神力,那可是怎么学也学不来的。”
郭芙知道他故意说些故事来安慰,却比朱子柳的话受用多了,只好点头,上前拉过他的轮椅便要推他去休息,推了一把,轮椅纹丝未动,却是耶律齐的手挡在轮上。
“大哥?”郭芙望着他,不明其意,却见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黄蓉,却偏不开口说话。
黄蓉本在和朱子柳商议明日的路线,忽然觉得不对,转过头来,见耶律齐欲言又止,只好问道:“齐儿有事?”
耶律齐看着她,手指微微蜷曲,似是还在考虑,但见黄蓉看了自己良久,脸微微发红,终于开口道:“婶婶,我……我想去见见歌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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