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多的时候他们离开体育馆回宿舍，几人约了第二天晚上聚餐。

“好好，我和陆列风请客。”临别时程悠又被曲不凡拉住，无奈与他再三保证。

广场上的汇演也差不多结束，陆陆续续有同学回来。

他们便在食堂附近告别。

晚上宿舍的姑娘们由于第二天没课，随时可以回家，因此开始了兴奋的卧谈。

“丽丽你今天超棒的！”夏晴天双眼红心地夸赞道。

宿舍其他人一起附和。

“还有高二有个小品也超逗，你们看到了吗？就是那个开学进错班级的！”

“对对对！超好笑哈哈哈那个小哥哥真可爱！”

程悠和方谢红有些懵，表示看了丽丽的节目便离开了，因此没看后面的节目。

乔茜雅将面膜撕下，下床冲脸，边走边问：“咦，那你们去哪了呀？”

“额……也没去哪，就和悠悠去操场随便逛了两圈。”方谢红突然心虚。他们“夜闯”体育馆应该是违反校规的吧？

闻言江小婉不咸不淡地接了句：“你们可真好兴致。”

方谢红讪讪。

过了会，她转移话题：“对了，之前2班那个说要元旦唱歌给陆列风表白的妹子后来怎么样啦！”

“恩？你说萧明瑟吗？唔，她好像海选没过。”苏丽人道。

“唉！好吧好吧。”方谢红缺少八卦无不失落，不过想到程悠，便不再探寻。

大家又交流了一会今晚元旦汇演的精彩节目，而后互道晚安睡去。

程悠第二天一早起来坐公交车回家。

罕见地，奶奶在家。

“阿婆，你今天没去药房吗？”

“悠悠回来了啊！快进来，今天没去药房，爸爸回来了！”

程悠呆住。

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就一直在d市忙于工作，除了偶尔过年过节会回来，一年中见不到他几次面。

上次他过来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清明了。

“他刚回来，现在出去办点事，好久没在家里吃饭，咱们待会去买点菜，晚上一起跨年。”看得出，奶奶是很开心的。

程悠点头道好，不过这样的话，晚上与方谢红他们的聚餐应该要推了。

她换好衣服，随奶奶一起出门买菜。

上午十点，附近的菜场已经没剩什么菜，她们便步行去最近的超市。

路上，程悠奶奶突然出声道：“你爸这几年心里不好受，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生意上了，难得他这次有勇气回来，咱们都别提伤心事。”

悠悠低头，发送完毕消息，将手机收起来：“恩，我知道。”

“唉，乖孩子。”奶奶叹一口气，摸摸程悠脑袋，“你上次去d市，他那情况怎么样？”

是说国庆程悠去d市住的几天。

程悠想了想，摇摇头道：“不怎么样，我没碰见他几次。每次都是很早出门，又应酬到很晚回来。”

“唉过两个月就是你母亲祭日了，他这次过年回来我们好好劝劝他。”

“恩，好。”

程悠低头，想着劝什么呢？劝他走出伤痛开始新生活？人生还长，还有很多选择？

可是明明，大家都背负着伤痛。

“奶奶这么说可能有点自私，但是悠悠，你和你爸都还有很长的人生……而我这个老太婆呢，现在只希望你们还在的人好好生活……”

悠悠沉默听着，紧紧握住奶奶的手：“奶奶，别想那么多，我们都会好好的。”

晚上程博文回来，与程悠婆孙二人一同吃饭。

他看着女儿在餐厅乳白色灯光下愈显瘦削苍白的脸，突然出声询问：“悠悠最近生活怎么样？”

“恩，还行，没什么事。”程悠低头扒拉着饭。

便不再言语。

饭后他与程悠奶奶去书房谈事。

程悠坐在客厅漫不经心地转台。

“叮”，她把手机拿出来，是方谢红发来的微信：【哼说好一起跨年却把我们抛下！】

随后是一张晚餐食物图。

程悠不禁微笑，回复：【不是解释过了嘛，我爸爸从d市过来，陪他吃晚饭，今天的客还是我请，你好好吃就行啦。】

不过她知道方谢红也不是赖着她买单的意思。

【行啦就是逗你一下，买单这种事有你家陆男神就够啦！（吐舌头.jpg）】

下一条消息很快跟过来：【陈星妹妹也来了哦，还有他们初中的一些同学，好像上次陆男神生日聚会都来过，幸好我和曲不凡比较熟，不然也挺尴尬的。】

程悠故作奇道：【你也会尴尬？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

【少女都是很害羞的好吗！】那边倒是否认的很快。

【好好好，你是最害羞的少女。】

两人打闹几句，程悠看到手机上来电显示，是陆列风。

她连忙回复方谢红，表示有事，让她先好好吃饭，过会再聊。

【切！是陆男神给你打电话吧！我看到他出去了！好了好了，你们就腻歪去吧！就让我一只可怜的羔羊在人群中孤独，再见！】

这家伙，戏真多！程悠失笑，不再回复，而是接起电话。

“悠悠？”

“恩。”

“在做什么？”

“刚吃过饭，你呢？”

那边笑起来，低低地，很是清冽好听：“我也刚吃过。”

程悠忍不住脸红起来。

“恩……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我爸好久回来一次，走不开……”

“没事，打电话也一样。”他走出餐厅，走到僻静的地方。静静听电话那端清浅的呼吸声：“你……还好吧？”

下午她发微信告诉他晚上不能来聚餐的语气很平淡，不知怎的他却感到这几个字背后隐藏的不寻常。

程悠惊讶与他的敏锐，踌躇着，却不知该如何说。

也从未与人诉说过。

“……我没事，谢谢你。”最终她这样告诉他。

他知道这样代表她有事，但她不想让他知道。

他顿了会，表示理解：“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很老土的情话，而且是由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说出口。

但程悠感觉胸口被狠狠击中。

“嘭——啪”沉默着，不知是谁那边有烟花爆开，一同响在两人耳边。

程悠走到阳台，看外面，寂静的夜空漆黑一片，连星星都奉欠。

“我小时候很喜欢玩烟花。”她突然听到陆列风轻声说。

“因为那是我们一家人为数不多一起参与并且欢笑的活动。”

程悠愣住，为他无所谓的语气与话里轻不可见的怀念悲伤。

“他们离婚了。我也很久没放过烟花。”

程悠从最初的惊异回过神：“别……别伤心……春节我们一起放！”

如果他们现在在一起，她一定会冲过去拥抱他。

她知道他为什么告诉她这些。

“阿风……”

他心一跳，她第一次这样喊他。

“我也给你讲个故事。”

……

“……我、我真的很想她。”忍了许久终于抽噎出声。

陆列风感觉自己的心要被程悠的抽泣带走，他恨不能从这里跳下去飞奔到她身边。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悠悠？乖啊，别难过，以后有我陪你呢。一直陪你。”向来清冷的少年说起像是带着火焰的承诺。

程悠听到耳边有喘息声，她努力平息语气：“好……阿风？你在做什么？”

“呼——你等我一下。”

无线传播的电话里只剩下呜咽的风声。

程悠坐在阳台上，仰头。

第一次将从小放在心里的委屈同别人讲述，讲完之后好像轻松许多，也对父亲的选择理解许多。

小时候她羡慕别的孩子与父母同住，嘴上不说，行动上也要强，总之要假装自己一个人也很快活。然而午夜梦回，她多想念妈妈温暖的怀抱与温馨的香气。不是不怪他们的。

及至后来终于愿望实现，却太早破碎。

原来不是不喜欢她，只是没有心思去疼爱她。

父亲总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原来是怪她。母亲温柔却无力的微笑，是因为身怀重病。

她终于懂得，终于谅解。

但夜深人静时，仍有无数委屈。

为什么要怪她？为什么不一直让她陪着他们？她的出生是错误的吗？

她……好想她。

“悠悠？”

带着喘息的声音想起，她回神：“怎么了？”

“你下来？我在你家楼下。”

她惊地站起，第一反应是看客厅正中墙壁上挂的壁钟，九点十分。从城北到城南，他用了二十分钟赶过来。

奶奶与父亲还在书房未出来，她再顾不得其他，连忙穿好鞋子出门。

“你……你怎么过来了！”

手中的电话还接通着，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真实。

橘黄色的路灯下，陆列风笔直坚定地站着。

她只剩下一个念头便是冲上去抱住他，然后把脸埋进他怀里，依旧是那句话：“你怎么过来了！”重复着，忍不住又哭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汹涌。

又不是什么大事，作什么就这样跑来！就这样将她的心密不透风地包裹。

“好了好了别哭了，悠悠宝贝，我只是想来陪你看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