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除奸(下)
宋老鬼一进房门,将手中的包袱扔在地下,跪地拜道:“我没有教主的命令,擅自处死胡老贼,割了他的首级,请教主责罚。”
说罢,宋老鬼用手打开包袱,里面露出胡老贼之首级,只见首级发指眦裂,面目乌血成痕,狰狞不堪。
凌雪教主饶是见惯血腥世面的,见此惨状,也是掩鼻不忍直视。海秦见罢,扭头不语。冷晶见此情形,尖叫起来,显然吓得不轻。只有春竹面若冰霜,盯着首级发呆,好似那首级对自己而言不过是一件弃物,无足轻重。
凌雪教主看着宋老鬼,满脸不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杀死胡老贼?”
宋老鬼清了清嗓子,言道:“教主容禀,今日早上,我正在房间休息,忽听房外有人言传海少侠复返厦门,我喜不自禁,心想老天保佑,海少侠最终平安归来。于是,我打开房门,急于一睹少侠风采,不料左右言说少侠正在教主房中议事,我只好作罢,打算教主与少侠议毕之后再来叨扰少侠。”
凌雪教主听宋老鬼半日不入正题,皱皱眉头,插言厉道:“少讲空言,捡要紧的说!”
宋老鬼见凌雪教主斥责自己,立马恭道:“是,是。”
“我正欲离开,却见胡老贼从教主房中出来,鬼头鬼脑,直奔店外而去。我见胡老贼神色异于平日,不觉心中生了疑虑,料定他必有隐瞒教主之事,于是我便蹑手蹑脚地跟上前去。”
宋老鬼讲罢,顿了一顿,见凌雪教主听得极为认真,并无斥责自己之预兆,当下心下略安,于是放开手脚,放言高论起来:“我随他到了码头,只见他神色仓惶地与船主讲了价钱,便要跳上船去。我大喝一声,让他止步,他见是我背后呼喊,不予理会,跃过船舷,急命船家开船。我情急之下,飞身纵起,跳至船上,三五招式,便将他擒下。”
说到此处,宋老鬼满脸露出自大神色,悦道:“教主你是知道的,胡老贼武功远不及我好,我拿下他不费吹灰之力!”
凌雪教主“嗯”了一声,示意宋老鬼继续言语。
宋老鬼用舌头润了一下口唇,始才续言说道:“胡老贼那厮见硬打打不过我,便来软招,他突地跪在我面前,让我看在我俩多年交好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我见他神色张皇,言词支吾,必有要事隐瞒于我,于是我便追问究竟。胡老贼起始坚决不说,后来我以教主威名镇他,他才肯说出始末。”
“据那胡老贼言说,他是傲海帮安插在我教的奸细,平日里负责刺探我教之秘密,再将我教的消息飞鸽传信于傲海帮帮主,以供傲海帮掌握我教的一坐一起。上回海少侠在此被劫之事,就是他向傲海帮透露了海少侠与冷姑娘下榻的房间方位,才有冷姑娘被擒之事。”
宋老鬼言及于此,息叹一声:“人人都道我平日里与此贼私交甚好,想不到他竟瞒得极深,我竟未发觉其为奸细,都怪我平日失察,当真惭愧!”
宋老鬼乃十分机诈之人,自己平日与胡老贼交好之事众人皆知,教主又是多疑之人,他深恐教主将胡老贼叛教之事与自己扯上利害,因此急于撇清关连。
“好在苍天有眼,今日一早,海少侠安然返回。胡老贼见海少侠行色匆匆,急于见到教主,他自忖大事不妙,深惧自己奸细之行踪暴露被教主处死,于是趁人不备,想雇船逃离厦门。”
宋老鬼讲到此处,神色凛然,显是极为愤慨,高声叫道:“我听罢胡老贼之言,义愤填膺,大骂他辜负教主厚意,酿下大错,要带他回来向教主伏罪。胡老贼见我要将他带回教中交教主处置,吓得浑身兢兢,不住磕头求饶,让我趁无人知晓,放他一马。”
“我蒙教主多年大义之潜移默化,岂会不明事理?我岂能虑及私交之情而枉顾公道?我斥骂他说,我如放你,怎会无人知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海秦见宋老鬼为了向凌雪教主吹嘘自己不徇私情,竟连汉朝杨震与王密之“四知”典故也搬了出来,心中暗道,想不到此人满腹经纶,却全用于刻意逢迎教主之上,甚为可叹可惜。
果然,宋老鬼趋承之言说到凌雪教主心坎之上。凌雪教主脸色缓和了许多,柔声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该将他带回交我发落,怎会将他处死呢?”
宋老鬼叹了口气,甚是惋惜,道:“唉,我本意是将他带回教中交予教主权处,可是,押他回店途中,那厮竟趁我不备,意欲行刺于我,好在我十分警觉,一刀下去,不偏不倚,正中胡老贼脖项,立时取了他的首级。事发之后,我深知并无教主圣令而杀了胡老贼,实属僭越之过,因此前来向教主请罪。教主,整件事情之起始便是这样,请教主裁决。”
凌雪教主听罢宋老鬼之言,半信半疑,问道:“你所说之言,可都属实?”
宋老鬼激昂而语:“我之行事,码头上欲载胡老贼逃离之船主可以为证,如有半点隐瞒,愿受教主任何责罚。”
凌雪教主向春竹看了一眼,春竹会意,包了胡老贼首级,立时带了出去。
海秦与凌雪教主方才本欲设下圈套,引那奸细之人上钩,不意尚未铺开谋划,宋老鬼却言胡老贼乃是奸细,已将他处死。二人自思诱奸计谋筹划了半日,竟无用武之地,犹如一拳打出无人接招一般,心境颇有失意。二人不甘,又将听宋老鬼方才之言仔细回味一遍,却也并无发觉明显破绽。
海秦忽道:“凌教主,依宋堂主之言,胡老贼通敌久也,早上又离去的极为匆忙,不及收拾房间。依我所料,如其通敌,其房内必定留有通敌之蛛丝马迹。这样吧,我们立时去胡老贼生前所居之房看看,说不定有所收获。”
凌雪教主言道:“好,事不宜迟,马上出发。”
于是,海秦、冷晶、凌雪教主、宋老鬼一行匆促下楼,找到店中小二,打开了胡老贼曾住之房。
只见房内陈设齐整,并无狼藉之状,不似主人匆忙逃离。
海秦言道:“此房并无乱翻之痕迹,由此看来,胡老贼早上逃离之时极为匆忙,无暇回房收拾细软。”
宋老鬼接道:“可不是吗?他急于活命,那有闲暇回房收拾?”
凌雪教主发号施令惯了,对海秦说道:“大家分头搜搜,看看有何端倪。”
海秦与冷晶撇撇嘴,不置可否。
凌雪教主这才回神,自己无法号令海秦与冷晶,只好作罢。
宋老鬼却是教中之人,听了凌雪教主指令,不遗余力地搜索起来。
凌雪教主于房内东看四瞅,双目缓缓梭巡四周。忽地,她目光落于窗台之上,似有所获,随即疾步走了上去。
海秦见凌雪教主有所动作,也紧跟了上去。
只见凌雪教主推开窗牖,伸手捡拾其外侧窗台之上的几粒鸟粪,神色有或,自语言道:“奇怪,此处窗外并无树木,如何会有鸟粪?”
冷晶不知何时凑上前来,信口言道:“还是鸽子粪呢。”
海秦笑道:“你又如何得知是鸽子粪而不是其它?”
冷晶不以为然,夸道:“我家平日养了许多鸽子,我时常给其喂食,有时还帮忙清扫鸽舍,因此,是不是鸽子之粪,我一看便知。”
海秦不解,“此处怎会有鸽子粪?”
凌雪教主平日里多靠飞鸽传递消息,但由于鸽子多由下人打理,因此并无见过鸽子之粪,今听冷晶言说鸽子之粪,马上想起飞鸽传信之用,悟道:“噢,我明白了,此为传信飞鸽之粪,以此推之,胡老贼曾在此房飞鸽传信,故此窗台遗有鸽子之粪。”
海秦进言:“此房乃胡老贼之房不假,但店里不定另有他人养鸽,此粪乃有可能为他人之鸽留下,未必乃是胡老贼喂养之鸽子。”
凌雪教主一听,觉得海秦之言颇为有理,于是叫来店小二问道:“此店是否有人养鸽?”
店小二想了半日,答道:“小人从未听说或是见过有人在本店养过鸽子。”
海秦还要再问,只听见宋老鬼大喊一声:“教主,你快过来看看!”言辞极为感奋。
海秦与凌雪教主走过去一看,只见宋老鬼捧着几张如同竹筷长短、半拃之宽的书纸,神色狂喜,仿似见到珍宝一般。
凌雪教主问道:“书信从何而来?”
宋老鬼回答:“藏于床下之木箱当中。”
凌雪教主接过书信,随手拿了一封,念道:“弟子老贼听令:得你襄助,海秦已被我擒至岛上,一切遂意。师父知你深潜贼教数十年,如临深渊,甚为劳苦功高。为师在此许诺,待你寻到那俩份宝图下落之后,即可归帮,到时,荣华富贵任你享用。师父。”
凌雪教主读完之后,将书信递与海秦,问道:“师父?胡老贼的师父是谁?”
海秦接过一看,只见书信上落款为“师父”二字,于是言道:“刚才匆忙,我忘了告诉凌教主,傲海帮帮主那阿舍就是胡老贼的师父,我是到了岛上之后方才知晓的。嗯,对了,这就是了,看此情形,这封书信应为我被劫至岛上之后,那阿舍从钓鱼山飞鸽传给胡老贼的。胡老贼收下此信之后,尚未寻机销毁,我便归来,他情急之下急于逃命,因此并无顾及此信,正巧给我们留下证据。这样一来,胡老贼房间窗台之上的鸽子粪、那阿舍与胡老贼之书信,正好佐证了二人飞鸽传书之举。”
正自说话之间,春竹回来复命。她禀告教主言道:“经我亲自询问宋堂主提及的船主,他说早上确实有一五尺之人许他重金,求船出逃,后来,又有一六尺之人将那五尺之人捉了回去,此后的始末他便不知了。”
凌雪教主心想,胡老贼身高五尺,宋老鬼身长六尺,以此忖测,船主所说之俩人,应为胡老贼与宋老鬼,可见宋老鬼去了码头之事所言不虚。
春竹舒了口气,续言:“为了把稳起见,我又问及了街市两旁之商户,它们皆言早上有人于闹市打斗,其中一名五尺之人还给一位六尺之人下跪求饶,后来不知怎的?那五尺之人偷袭六尺之人未遂,反被六尺之人取了五尺之人之首级,横死闹市,着实令人心悸。后来,我又将胡老贼首级与宋堂主画像一一交与众商户辨认,他们均说早上打斗之人就是此俩人。”
海秦见春竹询查证据如此严谨周密,心中暗暗佩服,忖道,果然是凌雪教主贴身侍女,思虑精细非一般人所能相较。不过,如此行事邃密之女子,何故曲身凌雪教主之下?细思之下,海秦不由对春竹之身世颇有好奇了。
海秦心忖之际,春竹复命已毕,垂首不语。凌雪教主见春竹办事得当,涓滴不遗,万分悦意,示意退下。
自此,宋老鬼杀死胡老贼一事,既有证人之言,又有书信之实,可以说是水落石出了。
凌雪教主心中再有诸多疑团,可是由于胡老贼一死,线索云消雾散,自己无法获取更多供词,甚为遗憾,不免颇为恼怒宋老鬼擅作主张处死胡老贼。可她转眼一想,事已至此,总算除掉奸细这个心头之患,宋老鬼也算有功之人。
于是,凌雪教主脸有喜色,说道:“宋堂主,虽然你未经请令,擅自处死胡老贼,犯了教规,理应惩处,可念你平日忠心伏侍本教,此次又除贼有功,功过相抵,因此本教主不究你擅动之行,你可明白?”
宋老鬼大喜,拜道:“属下明白,多谢教主不杀之恩。”
凌雪教主又道:“春竹,传令全教,宋堂主拔除奸细胡老贼有功,赏赐黄金一千两,予以嘉勉。”
春竹得令退下。宋老鬼乐不可支,不由又是拜谢凌雪教主一通。
凌雪教主见教中奸细既除,万事俱备,于是对海秦言曰:“海少侠,你看,我们于此厦门耽误了过多行程,如今,此间事已了结,我们还是不要迁延时日,速即上路远赴潮州,可好?”
海秦觉得凌雪教主说的有理,于是答道:“嗯,好的。”
凌雪教主随即走出房间,来到大厅,鸠集教众,令道:“大家分头收拾行囊,待晌午于此用过餐饭,我们立地上船直奔潮州。”
教众拱手行礼,齐声应道:“谨遵教主之令。”
海秦见凌雪教众四下摒挡行装而去,大厅空无一人,于是便与冷晶踱步回至她的房内,辅助冷晶打捆行李。
到了午饭时分,众人皆陆续从房间走出,准备集于大厅用饭。
冷晶所携行李颇多,海秦帮助收拾起来费了工夫,因此俩人延宕了半个时辰左右,方才收拾停当。
及至俩人赶到用餐大厅,方见大厅之内,凌雪教众早已先到,只是他们尚未用餐,好似远远围住一桌客人,一派剑拔弩张之势。
海秦与冷晶相距被围之人甚远,加之凌雪教众立身遮挡,无法看清被围之人面目。
海秦迎上前去,豁开众人,走到被围之人跟前一看,不禁目瞪舌挢,百感交集。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