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01
吴法没有着急进入正题,他首先向风伏抛出了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们隶属于哪儿,或者说,我们的来路吗?”
风伏摇头:“不清楚。”
吴法也没有再卖关子:“翼城,工府。”
风伏疑惑地问:“工府?”
“工府他们都是强盗!”“对,一群吸血鬼!”“没有任何良心!”不少人愤愤喊道,就连不少凑热闹的邻居也都出声。看来,这工府的名声真的不怎么样,风伏暗暗感叹。
吴法就如没听见周遭的责问与骂声,继续对风伏解释着:“工府和普通官邸不同,不负责行政和法制,专职首都附近各地的宅邸营造和土地契约。”
风伏说:“我知道了。”吴法的话言简意赅,就算是年纪尚小的风伏也能够听明白。
吴法依旧笑着说:“既然你听明白了,那你一定好奇我们是来砸场子的,还是给你们找麻烦的,对吧?”说完,他毫无所谓指了指周围带着警惕的人们。
风伏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我希望快些了结这件事情。”他说得真切,先生曾言,与他人无休止地争执是最愚蠢的下策。其次,他更不愿意看见平日照顾着如同亲朋般的人们,同这样一伙陌生人针锋相向,更不愿意让事态发展为动手的程度。所以,当吴法提出要商量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看着风伏认真的眼神,吴法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说:“尽快离开这座酒肆,是你现在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吴法刚刚所说,比起“建议”,更像是胁迫,只不过并没有放出狠话罢了。但是风伏并没有说不,因为他明白,一定是有什么变故,才导致吴法这个荒唐的建议。说完,风伏认真的直视着吴法的眼睛。
看到风伏此刻的状态及眼神,吴法不由得愣了一会儿神,风伏此时的表现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同样是在刚才,和这个酒肆里做工的人们一旦交涉这个话题,他们就像是疯了一样。可是,当“建议”的对象换做这个小孩子的时候,他却表现得异常冷静,这件事就像是同他毫无关系。
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啊?这是吴法首先想到的解释了,可是,眼前这个叫做风伏的小孩子神志清晰,吐字庄正,一看就是在学过几年书,又怎会是缺心眼呢?况且,这孩子的爷爷才去世不到一个星期,他的眼眶虽然有些红肿,但还能算是从容的面对自己,这个气度与决绝,只有那些富贵人家的孩子才会拥有的,穷人家的孩子这个时候多半是哭天喊地的吧?可是,为什么这个孩子会生活在这个穷镇子里呢?看来,自己倒是小看了这个孩子了,吴法暗自想到。
无论如何,还是完成任务要紧。不能深纠!吴法提醒着自己,具体的事情只有队长才知道,只得回去旁侧敲击一下了。同时,他也在暗自提防着什么,不过,这一切的想法和纠结仅仅出现在在他脸上没有几秒,之后,他的脸上重新恢复了从容神色。
“你怎么不说话?”眼见吴法不说话,风伏稍稍催了他一句。
在风伏出言后,吴法也从愣神中反映了过来,他指着身后的酒肆,反问了一句:“这座酒馆虽然是你的栖身之所,但却不是属于你的,对吧?”吴法话音刚落,酒肆里的一位大厨就大喊道:“什么屁话!这酒楼肯定是小伏的!”在他说完之后,不少人都纷纷附和。
吴法没有回话,而是看着风伏。自然也不存在确认或是否定他的话了,这让一旁一直给他“找麻烦”的大伙儿很是憋屈。
风伏微微低头,仔细想了想,然后抬头说到:“的确不只是属于我的,还有我的妹妹,只不过她现在不在这里,没办法让她出来证明。”说完,风伏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朝着吴法喊到:“难不成!你有我妹妹的消息不成?”
吴法的脸上也浮现了几分疑惑:“你的妹妹?我不知道。”他的确没有听队长提到除了面前这个孩子,还有别的交涉目标。
听到吴法如此说,再加之一直打量着他的眼神,虽然不足以将他看透,但风伏能够清楚地感觉,吴法脸上的疑惑是真实的。原来,这个叫做吴法的人也没有妹妹的消息,想到这里,风伏脸上暗淡了不少。
看见了风伏脸上的失落,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难得和这样的“文明人”说话,要是他不再和自己谈话,那自己又要去面对那些山村野夫了!吴法心中暗暗想着,不过,他可没胆量将这些说出来,否则这会意味着数之不尽的麻烦。他稍稍改善了一下语气,对风伏说道,顺带也想从侧面提前了解一下另一位他不知道的“目标”:“怎么了?你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我帮忙么?”
风伏接连摇了两次头,他说道:“不了,如果你能将来龙去脉尽快解释清楚,不像现在这般掖着藏着,那才是对我最大的帮助。”风伏的拒绝,自然是有其思量的。其一,这和吴法根本没有什么利害关系,他根本就不相信吴****真正尽力帮助他,更何况,他们现在的立场甚至谈不上朋友的关系。其二,他不愿意让已经持续了近乎一年的伤心事从他嘴中复述出来,这令他最为忍无可忍。
“好吧!”吴法见说不动,便稍稍抬头,组织了一下语言,便一口气说道:“简而言之,你所居的这座酒肆并不属于你,只是官家租借给你爷爷的,为期50年。既然是租借的,也就没有继承权一说,所以,在他不幸后,官家就要做主收回这栋酒楼了。”
风伏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有证据,或者是其他凭证吗?”
他知道……既然吴法胆敢这么说,一定就会有有凭有据,但……他还是抱着一种近乎侥幸的期许,期待着吴法并没有证据,才能够保住这座酒肆。若说他这一生虽然才刚刚开始,短暂的很。可是他却有了这一生中最为厌恶的一个东西,那便是这座酒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自己的两位亲人,都与这座酒肆扯上了不幸,爷爷曾经同他谈论过“诅咒”之说,那么,这做酒肆注定就是一个被诅咒的地方,风伏不由得想到。
如此厌恶这座酒肆的风伏,又为何想要挽留它呢?
不论什么东西,都不会让人感到极端。酒肆虽然令他万千思绪都感到悲痛与悔恨,在里边工作的人们却尽心尽力的帮助了他,带给了他数之不尽的温暖。还有……万一小雪回来了呢?爸爸妈妈回来了呢,他们又能够去哪儿找到没有栖身之处的他呢?
可是,吴法的下一句话,还是打破了他的奢望。
…………
…………
“当然了,凭借和官家所立的字据都有。”吴法说。
风伏方才深深的一口呼吸终于还是吐了出来,随后他说到:“可以交由我查验吗?”他的言语中,带着几分无奈,这一点,阅人无数的吴法听得很清楚。
虽然,吴法并不认为这个小孩子能够看懂地契那样的规矩复杂的东西,不过他还是从早已跑路的队长方才交给他的一叠纸中抽了一张出来随后他递给了风伏,说到:“这是自然的。”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笑着补上了一句:“这只是一个副本罢了,如果你实在是生气,撕掉也无伤大雅。”
这是由几层相同材料制成的特殊纸张,风伏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材料,只是拿在手中捏了捏,在他粗略的看看之后。
“张爷爷。”风伏轻轻的呼唤了一声身旁酒肆的账房先生,将手中的纸递到了他的面前,说:“我从未见过这个,请您帮我辨认一下真伪吧。”的确,要鉴别的话,还是交给一位以管账为生的老人家吧。
周遭众人摒住了呼吸,方才还纷纷而议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就连吴法的那几个队友,模样也紧张了起来。在场唯一没有情绪变动的,恐怕就是知道真伪的吴法本人了。账房先生颤颤巍巍的从胸口的衣袋里掏出一副眼镜,用一只手颤抖着将它架在了眼前,逐行逐字,看着这张关乎着命运的地契。
宛如审判的现场一般,树上吵嚷着的鸟也都闭上了喧闹的嘴巴,路过的风也再没有了声音,夕阳静止于天际。
“……”
账房先生很久都没有说话,眼睛一直眯着,像是睡着了,唯有颤抖着的双手出卖了他。
片刻后,地契从账房先生的手上滑落下来,掉在了泥土地上,一阵风将它刮离了几米,随后吴法将它捡了起来,收回囊中。
酒肆中所有人都在望着账房先生,期待他给出一个否定,这样大家便再也不会后怕了。奈何,账房先生很久之后都没有说话,仅仅是闭起眼睛,紧咬嘴唇,只是摇头,一直摇头,直至他的嘴唇渗出肉眼可见的血丝。
此情此情,大多数人已然明白过来,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
…………
看见围观的众人全都不再言语,无人再“忤逆”自己,吴法露出了胜利的喜悦。
“我明白了,请你宽限几天,我会搬走的。”风伏说完,嘴唇一边动着,他抬头望了望天际,天色昏暗,不久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将会被夜色吞没殆尽。
风伏说完后,周围的大伙儿一片哗然,不过,却没有人出言指责风伏。也只有几声惋惜和愤愤不平的抱怨声,这些风伏都听在耳里,他也不知如何感谢大家。
“这也好,天色不早了,大家散了吧,散了吧!”吴法一边微笑着,对着他的几个队友和围攻着他们的几个队员示意可以“散伙”了。不过,没有人移动,只不过围着他们的阵形,略微松散了一些。
看着众人,特别是这座酒馆里的人的表情,吴法的心里并没有太多平日里都会涌现出来的成就感,反而是攀上麻烦的那一份不悦。他并非没有解决这份麻烦之后松一口气的感觉,只是风伏的那太过轻易的妥协,令他感到不可思议,这算什么,是某种以进为退?还是他真的绝望了?吴法生性多疑,他不得不用最为谨慎的姿态来怀疑风伏的动向,虽然是个小孩子,可是由这个小孩子带来的不少谜团令他这般束手束脚。
他摇摇头,尽量抛去脑中所想到的还未发生的种种“后果”。直到最后,他还是决定给风伏一个“恩惠和小建议”,以备不时之需。许多年以后,就连他也不甚清楚,自己当年的抉择是对,还是错。
就在风伏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吴法说话了:“前面介绍过了,我叫吴法,隶属于翼城工府第二小队,要是你哪天到了翼城,可以来找我,能力范围内会帮你的。”
账房先生冷哼一声:“哼,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吴法说的话虽然是对着他说的,但附近的人都能听清楚,风伏自然是听见了,于是他回话:“好的,如果真有那么一日,就有劳了。”说完,他转头对账房先生说道:“张爷爷,也许吴法先生也是出于好心,毕竟他也是听从那个队长的调遣,这件事情也怪不得他。”
账房先生叹了一口气:“唉!都这个年纪了,还要你一个小娃娃来安慰我!但是啊……如果酒楼被官家收走了,你怎么办哟!”账房先生比起自己的工作和职位,对于风伏的事情更为关心,听到德高望重的账房先生如此说到,周围许多人都了头。
风伏生硬地挤出了一个笑容,说:“先生说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况且……这里对我来说同样是个伤心之地,对于我何去何从,接下来我会去请求先生赐教的,谢谢您的挂心了。”
账房先生安心的顺了一下胸口:“既然你去找那位先生商量,那我就安心了。”
原本,吴法在给完建议后就打算离开了,至于风伏接受不接受他的帮助,这可不再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他自然就不会再去考虑了。可是,风伏同账房先生的短短两句对话却勾起了他的兴趣。
“敢问一下,两位口中的‘先生’是何许人也?”他朝着风伏和账房先生问到。
账房先生冷哼一声,别过了头,风伏想了想,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言的秘密,于是说道:“先生是一位有着大智慧的人,其实,对于他的事情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唤他先生。”就在白日,刚刚听到了先生所述的往事,不过,风伏此刻并没有将这个故事转告他人的闲心。
吴法再问了几件关于先生的闲事,他才离去,风伏不知道自己是否错觉,他总觉得吴法有种似乎恋恋不舍的模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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