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宁念着新画好的图,不觉面含桃/色,忘却了顾虑,走至藏书阁附近,却猛然地一退步。
“什么人?!”她惊骇地轻斥了一声,捂着胸口惊魂未定。
“啊?县主,怎么了?”宫女们连忙张望前方,发现没有什么,又围拢在她身边:“县主,您没事吧?”
娴宁指着前方,步步后退,恐惧道:“有一个人影在墙角……”
宫女们也都吓得惊呼退缩,一面盯着墙角,一面大呼:“侍卫——保护县主——”
喻心道:“大家别慌,快保护县主,离开此处。”
徐均乾捧着那堆卷轴,放弃抵抗地靠在墙角后,绝望仰头,后脑勺抵着墙一叹。
他清楚,抱着的这堆东西,是县主心头之物。他也确实不愿意做那个恶人……但别无选择的路,告诉他必须夺人所好。
这是关系到很多人的决定,容不得县主的儿女情长,让这些画成为祸事的源头,在其中作梗强留……必须祛除。
如果石头没有透露此事给他听,那不知情的情况下,勉强算作是冤大头,有什么祸事也只能认栽……
如今自己知道了,又怎能因为照顾县主的感情,而对重大漏洞坐视不理,留下把柄,给其他势力以可乘之机?
徐均乾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那一类人。
毁去卷轴,警示县主,无论对于县主她自身,还是对于他和他的宗族,或者对端王一方,甚至整个局势……都是最优的选择。
那么,只好行此绝情之事了。
徐均乾走出拐角,故意弄掉几个小卷轴,然后快速拾起,作势要逃离。
……
娴宁一眼就发现了那刺客所要带走的是什么,顿觉心都紧了一紧,不顾左右的阻拦,喝止道:“你……你是何人!放下那些画!”
情急之下,她竟脱口而出,把画的事暴露出来。
这更表明,留下这些画是不安全的。
他充耳不闻,继续疾走,仿佛想要立刻在县主面前消失。
但其实他在故意留取时间,等待侍卫的“增援”。
宫女们娇呼一片:“抓刺客——!”
不多时侍卫赶到,举着火把冲过来,鱼贯而入连阵成星:“保护县主!”
一个侍卫当先拔刀便砍,料定这刺客是使暗器之类的,出来行刺,不会背着什么大的武器。
徐均乾却出乎众人所料,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卷轴为兵刃……实为令人大跌眼镜之事……
他抽出一个卷轴挥动迎击,不带分毫掩饰,招招朝着火把而去。
卷轴接触火种,一旦引燃,便迅速烧着,火星在纸张上蔓延起来,焦黑的痕迹越裹越宽。
光芒跳动,成了烧在心上的灼烫。
娴宁挣扎着要摆脱宫女们的包围,向着那方战场,凄厉喊叫起来:“你究竟是何人!放过那些画卷,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徐均乾没有回答,和几个侍卫缠斗一处,在侍卫的刀兵闪动当中,辗转腾挪,凭借卷轴格挡出击。
剑招套用在卷轴这般奇异兵器上,非但不难摆弄,反而有种神奇美感——
纸张烧毁的残片碎末,四溅飞起,形成一道道花火,在夜空下明亮舞动,然后熄灭坠地。
“住手——住手……”娴宁绝望跪地的身影,并不能对局势起到任何作用。
卷轴的纸张燃尽,只留烧焦的木轴,徐均乾就直接掷向敌方,然后再从怀中抽出一个,继续作为武器,且战且走,退向去路。
侍卫们躲过掷物攻击,包抄追去,大喊:“贼人休走……”
离开藏书阁,脱离县主视线,他在前边跑,一个个火把在后边追,围着无扰园在道路上乱转,不停绕圈子。
徐均乾左躲右闪,根本不是要逃,故意逗留的成分更多。
只是,在侍卫看起来,贼人像是慌不择路乱窜一般,显得他实力非常弱。
他跑过假山,前路被堵,连忙慌慌张张转身回逃,立刻被侍卫追上,又是一阵短兵相接。
已经烧着的卷轴,在实打实的铁刃下,大多已被砍成几段,徐均乾转手丢开,抽出最后一个手头“兵器”。
“束手就擒吧!”侍卫长官带队逼近,举刀指着他,快意大喝:“你已经没有还手的兵器,还抵抗什么,立刻投降!”
他抱着那最后的卷轴,一副要狗急跳墙的暴躁神色。好像假如敌方胆敢动他,他就会歇斯底里起来,不顾一切殊死搏斗。
“投降吧……”所有侍卫举刀示威。
他乍然横挥卷轴,指着敌方,示意不要再靠近,否则他很可能会做出过激举动。
侍卫长官不以为意,大笑:“不过是盗宝的小毛贼,以为你能斗得过我们?我们立刻可以捉拿你!惊扰了县主,等着下狱惩罚吧。”
徐均乾戒备地与他们对峙着,有如积蓄全力,挥卷直冲过去。
几个侍卫立刻架住他。
他借机装作无意,引燃卷轴,只几下的功夫,最后一个卷轴上的纸张,也灰飞烟灭。
情急之下,根本无人注意到,这个所谓“毛贼”,为什么好不容易盗了宝,却并不保护宝物,反而用宝物作为武器,随意损毁……
侍卫们只当“毛贼”是穷途末路了,只好先保自身,将宝物也舍弃,负隅顽抗。
……
“县主……县主……”宫女们摇着椅上哭泣的人,全都无措。
娴宁坐在藏书阁内圈椅上,抱膝哭泣,头伏在腿上,泪水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究竟应该怎么办呢……”她泪眼自怜,悲痛着,忽然发怒:“就连这个也要剥夺……还有什么不是他们可以拿去的!”
“县主,您消消气……”宫女们劝慰:“也不知道那刺客是什么人,胆大包天,无扰园的东西也敢偷……”
娴宁仿若不闻,喃喃道:“我什么都没有了……”
“……县主……”众人都惶惶不安,侍立等她吩咐。
“县主……”娴宁冷傲抬眼,咬牙道:“我是县主……”
女子骤然笑起的声音,在深夜极为诡异,她看看下人们,指着自己,幽幽道:“说得不错……县主就应该为大局效命,舍弃自己,就应该放弃私属,老老实实地任人摆布!我的东西,都不是自己的,都是他人所有……!可以随便剥夺……!你们说是不是!”
宫女们偷看主子那瞪起的含怒眼睛,美丽含着泪水。
“奴婢们该死……”呼啦啦众人都跪下了,也无法再做其他的回应。
娴宁生于宗室,就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压力,看起来荣华富贵,得到上乘的待遇,可往往失去的是自由。
她必须听命于宗法,听命于父王,成为国家的表率……不容有任何的瑕疵放纵。
“县主,是否需要明日禀报上去——”宫女颤巍巍问。
一声尖细的哭腔,从娴宁喉中发出来,令人难以置信,堂堂县主,竟然也会哭?竟然也有想哭的事?
她又低下头呜咽,最后转为不可抑止的放肆哭泣。
“禀报什么……绝不能说出去!”
宫女们跪坐低头,慌忙齐声唯应:“是……奴婢们该死!”
娴宁张着口,只是啸叫不出来:“……”
最大的压抑,她永远无处发泄。
“去告诉所有侍卫,如果敢将今晚的情况透露出去半个字……”
她又加重补充道:“尤其是见到过卷轴的事,要绝对地封口……走漏消息的话,我绝不会留活口。”
“是。”众人齐刷刷道。
楼梯上声音迟疑向下,喻心一步一顿,缓缓走来,行礼道:“……回县主……二十幅大小画卷……全部……没有余存……”
宫女们印象中一直端庄的主子,此刻在抱着头哭泣。
头发被她一遍遍揉乱又理顺,再度揉乱……没有往日的风采:“……”
随之而来彻骨的寒意,娴宁慌张蜷缩:“是谁盯上了……是谁做的!……回答我!”
喻心上前扶住她,低语道:“县主不要着急,奴婢会去调查的……”
“你竟然有胆说不知道?……”娴宁冷眼剐了一下喻心。
“暂时不知,但是奴婢一定会查明的,请县主给一些时日……”喻心语气急急,行礼道。
“查不到不要来见我……”
“是,奴婢知道了,县主请宽心。”
小宫女个个吓得不轻,战栗瑟缩,不敢大声喘气。
往日最得县主心的喻心姐姐,今日竟然都被责骂,显出了慌乱的样子,那她们这些小喽啰稍一不慎,还有什么活路可言……
“县主——”藏书阁外,小宫女传报上来:“县主,那贼人捉到了。”
“捉到了?!”娴宁脸上惊喜之色出现。
又立刻冷笑一声:“……给我罚,严加拷问,绝不能让他逃了。”
喻心也道:“刑罚之下,最好问出他的底细。”
“是。”小宫女领命而去送信。
其实事情远不如捷报那么简单。
侍卫长官要求先送捷报回去给县主,实则尚未完全控制住贼人。
“大人……”侍卫小兵喘着粗气,跑进岗哨处所:“不好了,不好了,那贼人逃脱了!”
“什么?”侍卫长官拿着茶杯诧异回头:“逃脱了?不是已经围住了么?!”
“是啊……可他打伤了我们好几个弟兄,很快就跑没影儿了!”
“小声点!……怎么会发生这等事!”长官斥责他,大怒:“你们是怎么搞的!”
“这……”侍卫小兵满脸难为情,低头哈腰:“属下失职!”
长官肥头大耳,捻着扳指,气得直瞪眼:“你们这群饭桶,该死的家伙……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不许声张,听到没有!”
“是!”
长官眼角抽动,补充:“还有,今夜的事,也不许记录在册。否则的话,事情败露,你们一个个都是护卫不力……连一个毛贼都捉不到!”
“大人,他好像……挺厉害的,不是普通的毛贼啊……”侍卫小兵为难道。
“闭嘴!”长官啐了一口:“难道说毛贼之上,还有更厉害的人,能被放进县主园中吗?!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
“属……属下明白了!”
“记着,他就是普通的毛贼!……不,你告诉所有人,今夜的事,管他是什么贼来过,所有细节,统统给我忘得一干二净!再也不许提起!”
“属下这就去办!”侍卫小兵匆匆跑走。
“……”长官恼怒不堪,暗中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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