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清晨,黄九公院中。
江天隐睡梦之中,脸上不断传来阵阵瘙痒,最后鼻子痒得受不了,连打了三个大喷嚏朦胧醒来。只见秦诗雨蹲在自己面前,拿着个草棍在自己面上逗弄着,那些早起的黄家仆从纷纷掩面偷笑。
“江大哥,你怎么跑到地上来睡啦?”秦诗雨拖着腮帮笑道。
江天隐这才发觉自己居然躺在黄家院子里面,后劲处还在隐隐作痛。昨夜跟踪那姜涛到小屋后,脑后突然挨了一下晕过去,怎么后来又回到了院子里。
“竟然如此怠慢老夫的救命恩人,你们是皮子痒了吗?”黄九公从房中走出,正好看到这一幕,呵斥着那些奴仆们。
江天隐连忙坐起:“不碍事,是我嫌屋子里闷,夏日凉爽,这一路上在露天野地里睡惯了,不留神在院里睡着了。”
“江护卫是我兄妹俩花银子请来的保镖,为我兄妹守夜也是应当的。护卫之人,理应如此,黄九公你不必客气。”说话者,却又是楚忠轩。辰时还未到,大家都已陆续从房中起来。
江天隐一路上受他冷嘲热讽惯了,不知这家伙为何处处看自己不顺眼,当下学院五人还不便暴露身份,也就懒得和他多说。
秦诗雨笑盈盈得看着楚忠轩,拍手附和说道:“是啊是啊,唐姐姐真是好生福气,不仅江大哥在院里守夜,楚公子也在为姐姐放哨。”
唐云舞等人闻言,都不解的看着楚忠轩。
秦诗雨见众人不解,又说道:“我昨夜看到楚公子老在唐姐姐的屋外转悠,难道不是在放哨吗?”
唐云舞一听,对着楚忠轩怒目而视。楚忠轩昨夜本想来找唐云舞聊几句话,踌躇了半天后觉得夜里前来过于孟浪,便又回房去了。哪想到被秦诗雨恰好看到,此刻讲出,像是自己有意去窥伺女子闺房,弄得他满面通红。楚忠轩名门之后,又不屑撒谎,只能干巴巴的甩下一句,“小孩子不要乱说话。”尴尬地走出了院子。
当今世道下,假冒兄妹的事在商队中屡见不鲜,黄九公等人一副了然于胸的暧昧笑容,看的唐云舞更加生气,冷哼一声后走回自己房中。
江天隐看的热闹,楚忠轩吃哑巴亏,他心中也有些暗爽。忽然看秦诗雨朝自己眨巴了一下眼睛,一下明白了过来,笑骂道:“你这鬼精灵。”
秦诗雨吐了吐舌头,也跑回唐云舞房里去了。
这一日,乔二爷和众商贩在宛城中忙着修补车驾,补充干粮饮水。学员众人的马车未受损伤,也不用去置办货物,五人便在城中自由休息一日。邱泽去了城中兵器铺子,说是长剑受损,去寻一把新的。王颖聪乐得在黄九公家中好吃好喝,留在院中没有出来。江天隐本想再去寻找姜涛昨夜的线索,哪知秦诗雨非要跟着他走,唐云舞又喜欢这个小姑娘的紧,寸步不离,楚忠轩早上才得罪了唐云舞,自然不愿放过同行赔罪的机会,也跟了出来。这下一行变成了四人,弄得江天隐头大。好说歹说这群尾巴也不愿离开,江天隐只好任凭他们跟着。
江天隐假意在巷子间乱走着,在昨夜姜涛最后到的那小屋附近信步游荡着。只见那小屋十分陈旧,过了良久也不见有人出入。江天隐在旁边的糕饼店买了个点心给秦诗雨吃,顺口问道。
“店家,我看你隔壁这间房子破破烂烂的,是做什么的?”
“公子你怕不是这宛城里的人吧?”
“我们从荆州行商,路过此地。”
“怪不得。公子可万万莫要去那宅子,那屋子的主人早年被征兵打乌丸,死在了北方。那时宛城统领还是张绣将军,战死士兵的抚恤十有八九都拿不出来,那家的女主又正在怀胎。张绣将军也在乌丸战死后,曹丕公子接手宛城,整顿军马,那段日子宛城上下乱糟糟的,竟是无人注意到那家女主,不知是心力憔悴过度,还是连月饥寒,死在了家中。后来搬入的几家,都说那宅子里闹鬼,就荒了下来,连城里的乞丐,也不敢在里面过夜。”
众人一听,不由得对着那宅子方向走开几步。楚忠轩趁机说道。
“江护卫,好容易休整一天,你把我们领到这里来受这晦气作甚?”
江天隐没好气的回道:“我自己出来走走,是你们非要跟着我。”
楚忠轩正要开口,秦诗雨打断道:“江大哥,我不怕。”
“腿长在你自己身上,爱来不来。”江天隐说着,就朝那宅子走去。既然没人住,那就方便查了。
推开屋门,一股木头的陈腐味扑面而来,院内布满了蛛网灰尘,确实是有段日子没有人来过了,难道昨夜他俩并未进这屋里。江天隐细细检查了一番,突然发现桌子上和地上的灰,比起其他地方要薄上许多,显然是有心人,不久前才清理过痕迹。
唐云舞见他特意寻到此屋来,掩着鼻子问:“你昨日才来宛城,怎么对着破宅子这么感兴趣。”
江天隐一瞄秦诗雨在外面玩着,这才压低声说道:“昨天淯水河边,那大显神通的天机阁姜先生,晚上鬼鬼祟祟到这里来,正好被我在楼顶看见,我悄悄跟到此处后,就失去了知觉。”
唐,楚二人这才知江天隐早上睡在地上,竟是被他人搬了进去的。带着一个人出入黄九公的院子,他们几人竟然无能察觉,若是来人起了歹意,他们怕是早遭了毒手。想到此节,两人不禁后怕起来。
江天隐看他们面色,知其心中所想,继续说着:“那天机阁人望在此地如此之高,像姜涛那样的高手,不知还有多少。宛城离新野不过几日路程,如此近的地方,有这样一股可怕的力量,不可不防。”
两人也知事关重大,也帮着在屋内查探起来。可惜天机阁做事的确厉害,除了江天隐发现的那丁点异样,宅子内再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三人商量了一番,此行北上,首要任务是诛杀叛徒,路上不宜节外生枝。既然探得天机阁的存在,就把这宅子作为线索,留给学院,自会有人接手此事。就将屋内陈设细细还原,擦去三人的足迹,免得被察觉。
经此一变,还未到曹营腹地,就见识到这样的强大存在。三人初次行走江湖的傲气,已经所剩无几。大家各有心事,无言走出宅子。
秦诗雨在院里待得无聊,早跑出去玩了,一见三人出来,兴奋的挥手喊道:“这里,这里有好玩儿的,快来快来!”
三人都是少年心性,烦心事来得快去的也快,天机阁既然把江天隐毫发无伤得送了回来,想来没什么敌意。这一日既然不能再多做什么,索性就放开心思休息。
走到秦诗雨跟前,却见一群人围成了个大圈,中间空处一片,一左一右连个笼子装着两只雄鸡,地上放了两个盆子,围观者纷纷往内投着铜币。两个农夫各自站在自己的鸡笼旁,向围观人群夸耀着自己的雄鸡。
“哦,原来是在斗鸡啊。”大城镇中的花花生活,楚忠轩再熟悉不过,扫了一眼便知是什么名堂。
而江天隐在山中都是打猎野鸡,唐云舞自幼在唐门中长大,秦诗雨也似乎没见过这活动,三人兴趣都还挺大。
楚忠轩见状,立马细心的给唐云舞讲解起这斗鸡的门门道道来,又掏了一枚碎银,给秦诗雨去下注。
那些群众斗鸡都是扔几个铜钱凑个热闹,一看有人出手如此阔绰都把目光转了过来。楚忠轩心中更加得意,点评起两只鸡来。
“左面这只,鸡冠血红饱满,两翼宽硕,双爪强壮,步态矫健,平日中定是鸡群霸主,吃食照料都应是上等;右面这只,虽然也是健壮,但其毛色无光,略偏瘦小。两鸡相争,和两人斗殴一个道理,体重力大者,自然占了便宜。秦小妹,就买左边这只,包你赢。”
左面那农夫见楚忠轩夸自己的鸡,连声称赞公子好眼光,引得不少人都把注压到左边。众人买定,两个农夫各自打开鸡笼,两只雄鸡一见面,便厮打起来。左面那鸡长得高大,上来就是一顿猛啄,瘦小的那鸡被追的满场躲闪,惹得那些买了左边的群众纷纷哄笑。
右面那农夫毫不理会众人的嘲笑,只是悠闲地看着自己的鸡。这时,江天隐不知何时凑到了他边上,问道:“老伯,你这只鸡怕不是自己养的吧?”
那农夫脸上一喜,“小兄弟,识货!”
江天隐也笑笑,“这鸡毛上伤痕累累,一看便知经历了不少恶斗。眼神凶狠,动作机敏,以前在山里,这种山鸡最难捉了。”
“我早跟刘老头说了,这最好的斗鸡不是养出来,是野地里生出来的,他非要跟我到城里来挣个高低,今天正好让他长长见识。”
说话间,场中局势已变。那高大的雄鸡连番扑打,瘦鸡只是躲闪,突然在那高大雄鸡又是一口啄下之时,那瘦鸡突然从它边上跑过跳起,利爪扣入高大雄鸡肉内,对着脖子啄的鸡毛纷飞。那高大雄鸡吃痛乱跑,却又甩不下对手来,在场中狼狈逃窜。
秦诗雨见要输,憋着嘴责怪起江天隐来,“江大哥,你明知这只鸡要输,怎么不提醒我?”
江天隐回道:“这两个畜生打架,我怎么知道谁厉害,只不过以前在山里,吃过这瘦小山鸡的苦头罢了。”
秦诗雨跺跺脚,“不行,我一定要赢。”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那支玉笛,吹起一只小曲来。只听那曲调杂乱无章,如若金石交错,刺耳难受,听得众人都捂住了耳朵。秦诗雨好似那三岁顽童乱敲宫廷乐官的钟鼓,鼓着腮帮子奋力吹笛,谁管闻者是何感受。
这时,那场中两只斗鸡也被魔音灌耳,瘦小山鸡爪子一挺,从大鸡背上摔倒,无力地扑腾着。那大鸡也好不到哪儿去,东摇西晃转了半圈,扑哧一下也软倒在地。秦诗雨这才将玉笛放下,叫好着:“看,两只都趴下了,是平局!”
那两只鸡早已奄奄一息,两只鸡主自然不肯罢休,而那些围观下注的人们被扰了兴致,也叫喊起来。楚忠轩见势不妙,又摸出几两碎银掷如场内,拉着秦诗雨从人缝中跑了。
四人胡闹一番,跑到街头茶店坐下休息,心里倒也畅快。楚忠轩取笑道:“小妹妹,你这吹笛子的功力,可比学武功厉害多了。”
秦诗雨不服气:“我吹的就是曲子,你们都听不懂罢了,不信我再给你们吹一遍听听!”
说着就从怀里开始掏笛子,吓得江天隐赶紧把她的手按住。秦诗雨两只小手被江天隐捏着,小脸涨的通红,拼命折腾着:“放开放开!”
唐云舞也笑道:“江护卫,诗雨虽然还小,男女毕竟有别,你这样抓着她的手不合适。”
江天隐却不以为然:“你们荆州城来的人,就是规矩多麻烦。”心想着自己以前整日和遇雪一起干活,也没见遇雪抱怨什么。但手上还是放开了。
秦诗雨挣脱手,立马就把笛子拿到嘴边,开始吹奏起来。三人正要捂耳,忽听那笛声温婉和润,沁入肺腑舒服无比,有如暖风席席,沉心静气。一曲下来,尽有意犹未尽之感。吃惊之余,三人也对秦诗雨刮目相看,看来这小姑娘不仅识字了得,音乐也是过人。
秦诗雨被众人夸赞,有意再卖弄几曲,三人饮着茶水,听着妙曲,十几日劳顿奔波下来,神仙般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那一日,几人在城中玩到日落方回,连楚忠轩对江天隐,也未再冷言冷语。有时候幸福的感觉,就是这么简单和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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