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紫宸殿中。

大瀚国民风尚奢，王卿贵族家中的摆设，动不动就是用鎏金打造、镂空雕琢，非要营造出一种奢靡气象。由此可知帝王家，必定更是奢侈异常。

然而，常常行走于紫宸殿的人们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前几任皇上的确也是奢靡成风，用于披览奏章、召见大臣的紫宸殿，被他们不厌其烦的翻修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其堂皇程度令人咋舌，方才满意而归。上有所好下必甚之，这才引得大瀚国奢侈之象蔚然成风。

可是，当今天子座上的这位皇帝可不是这么回事。他登基后第一天来到紫宸殿中就皱了皱眉头，吩咐了祥七一句，便离开了。直至祥七着人将紫宸殿中摆的满满的古玩字画、西洋玩物收起，皇上才微微颔首的走进了紫宸殿中批阅奏章。

如今，紫宸殿中的龙涎香缱绻着，皇上在案上笔耕不辍。

刘德在一旁侍候着，祥七却不知做什么去了。刘德百无聊赖的站在那里，迷迷糊糊的，几乎快要睡着了。

皇上将手中的笔放下，指着身边一厚摞已经批阅好的奏章，道：“刘德，将这些送到内阁，让他们即刻派发下去。”

刘德听到皇上叫自己，急忙打了个激灵，应了一声，便上前来取奏折。

“咦？”皇上奇道：“你的手怎么了？”

刘德的右手食指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比其他手指粗了不止一圈。

“这都多少天了，您才看到啊！我的主子！”刘德暗道，又即刻装出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表情，道：“皇上啊！这是周横放留下的那个小孽种做的好事！”

“哦？”皇上眉毛一挑，觉得有些有趣，便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刘德终于逮到一个机会，于是乎一股脑的将那日的事都倾诉了出来。他说，自己当时是多么义正言辞的说皇上的好话，周凌枫不服，才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当然，之后的他自己被咬的不顾脸面、如杀猪般狂叫的事自然是略去不提。其间，还不忘说几句祥七在旁边看热闹，并不帮忙的坏话。

皇上闻言后，调笑着说了一句“忠勇可嘉”，再无他话，便让刘德送奏章去了。

刘德喜笑颜开的应下，觉得自己这伤没白挨，便笑嘻嘻的退下了。

“周凌枫。”皇上看着外面零零洒洒的雨丝，嘴角微微上扬。

“皇上。”小太监齐舒蹑手蹑脚的上前来，“奴婢给你换杯热茶吧！”

自从齐舒被皇上选中，从直殿监调到了司礼监，他的日常用度可不是好了一点半点。

当今皇上喜欢清静，身边用来侍候的太监不多。除了祥七和刘德之外，如今就只剩他齐舒了。而那两位公公，一个是司礼监掌印，一个是御用监掌印，全都是手中握着大权的人物。谁不得想想，这个齐舒，日后是不是也会爬上某个掌印的地位。

“换吧。”皇上道。

齐舒抿着嘴唇，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去，他生怕自己的动作有一丝一毫的僭越。这可是在皇上身边侍候啊！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而眼前这位皇上，又是一个杀伐决断毫不含糊的人物，谁能不小心那。

齐舒唯唯诺诺的端起了茶盏，尽量使它不发出一丝声音。将茶盏端到自己身前后，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皇上。却发现，皇上也正玩味的看着。

“啊！”齐舒一慌，他从未想过会和皇上四目相对，双手不免一抖，手中茶盏应声而落。

齐舒慌慌张张的跪下，急忙收拾着碎落的瓷片。可是瓷片锋利，慌张中，齐舒竟又将自己的手割伤了。紫宸殿中是不能有血迹的，否则便被论做不祥之兆。齐舒这回可慌了神，不知应该先去止血，还是先收拾地上的碎片。焦急之中，竟流出泪来。

“不必弄了。”皇上淡淡的道，“一会儿让直殿监的小太监弄吧。”

“是！”齐舒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他意识到，自己这次就算是不受责罚，他今生也没有任何可能会再在皇上身边侍候了。他强忍着悲伤，道：“奴婢先退下了。”

说罢，便缓缓起身，倒退着向外走。

谁知，还没走几步，就听皇上哑然失笑道：“朕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出去了？”

“啊？”齐舒浑身一颤，急忙又跪在了地上。因为左手上有血，不敢置于地上，只好将左手平方在腿上。若是自己的血弄脏了紫宸殿的地，那可就不是能以死来解决的问题了！一个不小心，恐怕就是灭族之祸！

齐舒紧紧的抿着嘴唇，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着皇帝的责罚。

齐舒的心怦怦的跳动着，连他自己的耳朵都能够听到。他听到皇帝缓缓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停住。

“你先起身。”皇上的声音淡淡的，这愈加让齐舒的心中没有底。

齐舒颤颤巍巍的站立起来，头低低的，不敢去看皇上。他只能看到皇上身上玄黑色的龙袍。

皇上伸出手来，抓住齐舒的左手。齐舒浑身一颤，想要将手缩回，却又不敢。

皇上的凤目一扬，嘴角上翘。他将齐舒的手放到自己嘴边，伸出柔软的舌头轻轻的一舔，一股腥甜的气息瞬间冲到他的喉中。

齐舒一惊，更加不敢抬头。

皇上邪邪一笑，贪婪的将齐舒手上的血迹舔的一滴不剩，这才看着齐舒笑道：“这样不就好了！”

齐舒抿着双唇，“恩”了一声。

在皇上的角度上，他只能看到齐舒的低眉顺目。皇上伸出手，抬起齐舒的下巴。齐舒不敢反抗，任由皇上摆布着。他仍是不敢睁开眼睛，不敢和皇上对视。一滴泪流出，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慌张，缓缓的湿润了他颤动着的睫毛。

“朕要罚你！”齐舒听到皇上在自己的耳边轻轻的说道，那温软的气息撩动着他的耳朵，暖暖的，痒痒的。

齐舒费劲全身力气，睁开双眼，颤抖着看向皇帝。那棱角分明的面庞离他不过寸许距离，齐舒咬了咬下唇，挂泪的睫毛微微轻颤，轻声道：“请陛下责罚。”

皇上哈哈一笑，一手抓起齐舒的胳膊，领着他向内室大步走去。

晚秋暮雨，紫殿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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