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天遇到了他,其实没有发生很多故事,但是我后来回忆起了一星半点,总是用一个假故事去填补。
我把遇到他的事情叫做遗憾。但我在文章中从来不使用林齐齐的名字,我觉得还是不配吧。一般都是yu。鱼什么的,雨什么的,反正说到底都是yu,愚极了。
遗憾是有所瑕疵的美玉。
——有人这么跟我说。
“遗憾是一件美好的事情。”那人如是道,脸上的笑抖动着,“即使有所瑕疵,依旧是块美玉,在多年之后细细地品味,才能发现其中的美好。”
如此虚伪,如此冠冕堂皇。
他真的有体会过那种深到骨髓的遗憾吗,他真的有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绝望吗!
现实绝对不是那样!为什么遗憾会是美玉?如果这是美玉,我势必砸尽天下之玉!
遗憾是一颗蛀牙,因为贪恋美味的糖果而不计后果,直到后来才能感受到那钻心的痛楚。
蛀虫深入牙髓,敲击着,疼得泛起泪花,却只有一人知晓。一个人承受巨大的痛苦,是为了偿还当时犯下的错误。
在事后得知一切的原因,无数次懊悔无数次难受,心脏像被狠狠揪住一般,纵使狂奔也不能使心情再次平静下来。
那么多的愧疚感,死死地包裹着身躯,如同包裹幼虫的蚕茧,一丝一丝,紧密地拘束着,在窒息中死去,又在痛苦中醒来,周而复始,陷入无法解脱的死循环。
即使牙齿已经拔掉了,但那种痛苦感如影随形。
原本以为会忘掉的,时间越来越久,年岁越来越长,我早就像被释放的囚犯一样,疯子一般地逃离那座城市,那座承载着我罪恶的城市。我烧毁了一切有关的东西,在大火熊熊燃烧的时候,火光映着我的脸,我以为我能忘记,忘记那些曾经的事,但我错了。
我依旧忘不了。
即使只是偶然看见与她相似的身影,相似的青丝,相似的脸庞,都会想起。
那年,我犯下的错,我的遗憾。
——我的蛀牙。
初识她,是在初夏的早晨。
她站在湖畔的杨柳树旁,黑色瀑布般的长发被轻风吹拂起,与水面的微波一起荡漾,一身白色校服的她与景致相映成趣,好似那水墨画中的人儿,飘然若仙。
“你就是文浩同学吧,我是雨晓,接下来的日子还要请多指教呢。”她笑起来,眼睛是像黑宝石那般明亮,澄澈得堪比最湛蓝的湖水,没有一丝杂质,绚烂的夏花也为之逊色。
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姿。
她是从江南而来的交换生,浑身透着一种小家碧玉的婉约美,让人自然地联想到水乡那黑墙白瓦的素雅。
老师把让她熟悉这边生活的任务交给了我,于是,我变成了她在这里最亲近的人。
她在教室中的位置处于我的斜前方,上课时候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在最初还没有发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症状”似乎越来越明显,我的注意全部都在她的身上,她专注的神情让我看得几乎着迷,她解题时候的蹙眉苦恼让我的心也一揪紧。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心情成了衡量我一日情绪的标准,总是起起落落,让我的眼神追随着她。这样不行,这样不行!我如此警告自己。
我不能陷入,这是错误,她也不愿这样,我应该与她保持最纯洁的同学关系、朋友关系,直至她交换生的日子结束。
因此,我一直带着恭敬地在她面前称为“雨晓同学”,但在心里喊的永远都是“小雨”。
小雨,小雨,小雨。
小雨……
这其实是一种煎熬,好几次喉咙口都快冒出这个字眼,又只能吞咽回,喉口像是火烧般疼,却还是只能称呼那个“雨晓同学”。
我只能拿着看不见的绳子束缚自己。捆绑住自己的手,勒紧自己的喉,不能说出口,绝对不能!我不能亲手摧毁这个关系。
——雨晓同学,对,是雨晓同学。
我像是给自己心理暗示,又仿佛是下咒,试图将这个想法深深地嵌入大脑。
那日给她讲解一道数学题,她听得很认真,我也讲的投入,密密麻麻的数字中,我疏忽了,在这个疏忽的短暂瞬间,“小雨”竟然脱口而出。
我心中紧张万分,甚至能在静谧的空气中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我盯着她的眼睛,想要辩解,却始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语卡在一半,始终说不出口。
我能如何解释?
难道要说出自己一直是这样称呼她的吗?
我简直无法用语言描绘出自己内心生出的恐惧,害怕她会因此而把我当成怪人,从而疏远关系。疏忽了,疏忽了,疏忽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她的举动却在意料之外。
她笑了。
竟然——展开了笑颜。
她歪了歪脑袋,随后道:“小雨啊……很美好的称呼呢,‘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多美丽的场景啊,很可爱呢。”她没有拒绝这个过分亲昵的称呼,反而坦然接受了,露出了平时那若花之笑,“既然你都叫我小雨了,我也不能再叫你文浩同学了呢……”
她低眉思索一番,道:“我叫你文浩君吧。”
说完后,她似乎在为这个称呼觉得高兴,又咯咯地笑了。听到熟悉的笑声,我终于舒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也放下,这一刻的她笑容可掬,显得格外可爱。
她的笑容一下子打破了我建筑已久的堡垒,割断了束缚我的绳子,将城堡的瓦片一片一片击碎。
而我,却对于这一点无动于衷。我不想再去苦心建立防线了啊!
她在这里还有两年,这两年,让我们成为最亲密的朋友,好好度过吧。不要费尽心机去抵触,就这样顺其自然吧。
我当时如此想着。
想法如此天真,丝毫没有考虑到人类的本性——而我,也是人类的一员。
一瞬,我突然觉得口腔深处渗出一丝钻心痛楚。
牙齿。
稍纵即逝的感觉,甚至让我怀疑自己大脑在那一刻感受的知觉,只是一个假象。
或许是错觉。
我如是想着,随即将其抛之脑后。
雨不期而至,磅礴大雨。
傍晚过后,天色更加阴沉。雨天是见不到月光星芒的,路灯下的潮湿街面以及雨丝显得凄凉荒冷。黑压压的天显得诡异,狂风是雨的伴随者,一排行道树被吹得左摇右晃,风经过树叶发出的巨大响声像是呻吟与幽怨的咒语。
我正准备关灯睡觉,却听闻有敲门声。是自己的幻听吗?我一人住在公寓里,按理说应该没有人会在这时候来找我啊……疑惑漫上心头,我狐疑地打开大门,却随之一惊。
门口站着她,俨然成了个雨人,浑身上下湿透了,白色的衣服贴在肌肤上,透明感昭然若揭。
水滴顺着她的长发滴落,打在门口的地上,她低着头,前发遮住了视线与脸颊,我看不清,但直觉告诉我,她是小雨。
小雨……小雨!
怎么回事!
我心一急,伸手拉她进门,将一旁的行李箱也扯了进来,她始终低头,手指紧紧地绞着湿衣服。
“小雨,小雨,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晃着她的肩膀,她却咬紧了下嘴唇,头越发低了,脸色在昏暗灯光下更显得苍白。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已经很晚了。”
她没有说一句话,使劲地摇了摇头。
我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她的湿衣服,才猛然察觉。“小雨,换下衣服吧,不然会感冒的。”
“……”一言不发。
“真的会感冒的,小雨,你换上我的衣服吧,虽然有些不太合身,但是总比穿湿衣服好啊。”
我原本以为行李箱里会有衣服,却只看到了满箱子的文件与书本。
半晌,她缓缓地点了点头,我稍稍放了心,跑进卧室一通乱翻,好不容易找到一件体面些的白色衬衫。小雨在洗手间内,我将门开了条门缝,手忙脚乱地递进衣服,脸上好像有些升温。
镇静,镇静……
我心理暗示自己,似乎这样真的能够平复自己的心情。
衣服对她来说的确太大了,即使只是上衣,衣服的下边还是快接近膝盖,遮住了若凝脂的白皙大腿,湿漉漉的头发被包裹在一条浴巾中,露出的脖颈雪白。
我听到喉咙里发出的沉闷声音,感觉到喉结上下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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