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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形超人》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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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面具男子说中了,人真的好多。

而且不是一般的多,是人山人海。太平洋和大兴安岭。对不起,大兴安岭和太平洋。

药店早已不是药店,被政府征用(我不知道“征用”这个字眼是否准确,也不知道政府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得到这家店的,是给了足够的抚恤金还是直接借用,我懒得猜测,但既然思考到了这一点就勉强地罗列一下可能性吧)。里面是发放免费药品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学生志愿者。他们发的药品大概都是止血和消炎的,一些是消毒的,但最多的还是前两种。

看来这一下子受伤的人不是很少啊。

我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家人。这种感觉该怎么描述呢?我没有那种想要恸哭的冲动,最坏的念头和最好的念头都想过了,即使是前者,我也不会哭得死去活来吧。第一反应是呕吐的我,可能这一部分的情感正在逐渐缺失。

掌握生活的真实感真是一门很难的学问啊,对不起啊,我的老师们,我没有学好这一门学问,让你们丢脸了!小学的时候,我是在小镇上的学,小学很小,别人高中的操场有四百米,我们的操场只有两百米,中间没有足球场,也不是草地,就是一片水泥,红色的塑胶跑道也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了,都褪色了,脏了,灰尘了,但打扫得也没有那么勤快,大概雇来的保洁阿姨数量没那么多,打扫完办公室和厕所,压根兼顾不到操场吧。当时的老师最喜欢上的课是思想品德课,不因为其他的,因为特别容易上。虽然英语课和科学课也是由代课老师来上的,数学老师上科学课,语文老师上英语课,语文老师的英语很差,她大概也是现学的吧。她会把“apple”念成“啊啊剖哦”,把“banana”念成“芭娜娜”,不会单复数也不知道什么叫单复数同行,没有在三只羊的“sheep”后面加上s的我被她嘲笑了半天,还罚抄了100遍的sheeps。

但是我只抄了三十二遍,就不想写了。她也没想起来这事情。所以在这之后,这件罚抄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说回思想品德课。思想品德课的唯一一个工作任务,就是读课本,小学生的课本就那么薄薄的一本,但是字很密,密密麻麻的的,咪咪嘛嘛念起来也是要很久的。一段话反复反复地念。我记得有一章读到一半我笑出来了,上面是让我们“好好做人”,啊,听起来真的好像是劳改犯会念的话啊,我“噗嗤”一下,不小心笑出声来,结果被老师给听到了。

老师问我:“林齐齐,你笑什么。”

我说:“没………………没什么。”

老师问我:“什么没什么,我问你笑什么???”

他加强了语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就说:“觉得书上的话好笑。”

老师继续问我:“你还有脸笑?哪句话?”

我老老实实地说:“就是那句‘好好做人’很好笑。”

“林齐齐,上课扰乱课堂纪律,没脸没皮的,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笑???你给我出去罚站去。”

这个语文老师特别严格。

她就是上英语课的那个。

她好像和我有仇一样,见我哪儿哪儿都不太爽,见到我受罚最开心。我发给她的邮件里 不小心用了“。。。。。。”来当“………………………”,结果被她教育了很久。

我站到了最后一排的后面,紧贴着黑板报。

他又说:“出去罚站。”

对不起,是“她”。

时间久了,性别都在记忆中模糊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然后我就耷拉着肩膀出去罚站了。

在外面站其实比在里面站要好。老师也不是一直要注意到我的存在,她带了本杂志来上课(当年手机还没有现在这么多功能,看杂志的人真的好多啊,而且那本杂志,似乎是《青年文摘》,我记得很清楚,一个月有好几期,她每周来都带不一样的。),等我出去站在这窗子外面之后,她就又让同学们齐声朗读这一本课本。

我至今不知道读课文的意义,同学们一边读,他在里面一边说,说的都是教训我的话。

“林齐齐这种人,就是害群之马,她生活的一点自觉也没有………………”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他说话很有节奏,例如:“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可以说是极其富有节奏音韵美,但是我还是不喜欢他的话。

这不是当然的吗!

谁喜欢一个总是找茬的老师呢?而且被找茬的是我本人了。

真的很烦,很烦恼,很烦闷,他的话也多,让我苦不堪言。

我作为一个小学生却要承受这种与自己身份不相符的事情,现在想来也得心疼自己一秒钟吧。

故乡带给我的似乎只有这些了。

好像是从当初就学会了把自己从现实中剥离出来,从而让自己不受到现实的侵害。

当初自己就是一个活得没有真实感的人呀。

真是的真是的,这种事情难道一辈子都没有办法了吗?没有办法从头来过得到一个完美的人生吗?

似乎是的。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的话,大家可能都想要重来一次吧。这种魅力或许连一些亿万富翁都无法抵挡,任何人都有后悔的事情呀。

后悔了也没办法,也不能去死,可能这就是活着的意义吧。

如果像游戏一样,可以存档,可以重来,那么生活的真实感在哪里?生活的乐趣可能也就会消失很多了吧。成功的喜悦也会一下子荡然无存吧。就好像游戏开挂之后也就是那么回事。意识到梦境是梦境的时候就很容易苏醒了,因为你已经不再信任这个自己的梦了,那么梦的意义也就没有了。

一个真实的梦境大于一个虚假的真实。

但梦境被戳破之后,人们何去何从,我就不知道了。

幸好我们活在的是现实。

这样看来,我反倒是最能体会生活真实感的人类了?

要命要命,认证到最后,反倒推翻了我原本最开始的结论,这样的实验课题该怎么办呀?我也不知道啊。

我又没上过大学。

回到现实中来吧。

我很不喜欢推推搡搡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是活在了一个都是仓鼠的世界,每个人就是一只大仓鼠,大家被塞在同一个巨大笼子里,细细的网眼让我们没法跑出去,只能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挨着”和“爱着”的虽然听起来差不多,但差别也太大了一点,人如果像是仓鼠一样彼此挨在一起,虽然不会像是仓鼠一样对彼此大打出手,也会彼此心生厌恶吧?

厌恶的情感一旦产生,就很难消散,久而久之,只要一想到这种推推搡搡的感觉,就会觉得讨厌,讨厌被人碰到自己的身体,也讨厌和人呼吸一样浑浊的空气,你刚吐出来的二氧化碳被我吸入胸腔之中,然后榨取其中的热量和氧气,顺一遍肺部再重新呼出来。

这个屋子本身也不大,药房在这个小镇上也不是很少,有那么好多家,每一家的规模都不是很大。原本能有的东西都有定量,政府即使援助了,估计在这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之下也所剩无几了。

人民在脑子没问题(或者干脆有真正大爱的神人)的情况下,都是一定程度上的吸血鬼。当占便宜的对象不是哪个特定的可怜人,或者这个人真的好有钱,给了很多之后,对他来说也就是九牛一毛,

别吧,我在心里想,不要争抢了吧。

但是这显然没什么用,念力要是有用的话我早就统治世界了。面前的人群依旧熙熙攘攘,被世界吞噬了的理智显然没有还给这些人。仓鼠笼子还是满的,我被人从这边挤到那边,面具男子也在人群之中与我分开了。一个浑身是肉的大妈从我们俩的中间挤过,硬生生地分开了我们两个,然后奔向那边的志愿者。

看来大妈还是很有战斗力的嘛,既然还是这么强,大妈你为何还要来领药啊!是脑子有问题吗!!

我此刻的戾气格外之重,不安感如潮水一样向我涌来,包裹着我的躯体,扼住了我的喉咙。

好难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在这个时候,我唯一的理智就是最初进来的目的。

对了,是口罩,我要去买一个口罩。

但是此刻现在的药房还是一个可以买卖口罩的地方吗?我对此保持怀疑态度。药房内拥挤和浑浊的感觉令我有点作呕,找不到面具男子的恐惧感还久久的萦绕在我的心头。我也融入了这个你挤我来我挤你的地方,顺着人潮涌动的方向逐渐逐渐向里面靠近。

是志愿者的方向,那边大概都是大学的志愿者吧,看年龄应该是这样,而且都穿着统一的衣服,是橙色的t恤和马甲,还有橙色的帽子,整个人都是橙色的,好像是橙子成精了。

我挤到一个女大学生志愿者的面前:“你好,我想要一个口罩。”

“口罩?医用口罩吗?”

乍一听到她的声音,我觉得她的声音似乎有点似曾相识。

“什么口罩都可以,我有点咳嗽……”我说话的时候有点心虚,虽然我是一个说谎高手了,但这不代表我喜欢说谎,说谎的感觉不好,一点都不好,我一点也不喜欢说谎的感觉,要是以后再也不用说谎该多好啊。我曾经还这样奢望过。

但是转眼之后,我又开始说谎了。

这样的习惯大概是一辈子也改不掉了吧。

这该怎么形容呢?说谎癌症吗?不赖的名字,全世界的修复者大概都要患上这种奇怪的疾病了吧,惯性说谎的确是可怕,但是不说谎的日子似乎也过不下下去了。

还是就这样得过且过吧,总比过不下去来得强不是吗?

也没有什么办法啦,没有什么办法啦,世界也就是要这样子完蛋了吧。

我这样想着,摇了摇头。

我抬起头看了看她。

好熟悉的眼睛,嗯?鼻子也是,嘴角也是。

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我再仔细一看。

啊,这不就是我自己吗???

这便是——我的“我”吧。

我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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