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总是很轻,但有自己的力度,他说:“我需要诚实地、严肃地告诉你,我很难得地生气了,林齐齐。”
“你……生气了?”
“……我生气了。”他重复了一遍,“是的,我很肯定,我生气了。林齐齐……”他叫了一遍我的名字,我像是被点了名的小学生一样不知所措,揪心感回荡在心中,心脏缩成一团,在小小的心房里有一丝不安。
被他喊到全名。
我为什么要这样的反应。
我不是在害怕,我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他没有一点杀气,也没有凶意,他的身子抱着我的……
我承认吧。
我快要融化了。
我麻木了的双眼又重新开始湿润,视线模糊的那一刻,大滴的眼泪水夺眶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开始了一场嚎啕大哭,眼泪水止不下来了,悲伤刺激着我的泪腺,我也不知道悲伤从何而来,但什么事情都很悲伤,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在他看似指责却也温暖无比的言语中,我哭得很放肆。
这是一场真正的哭泣,不带一丝的矫揉造作,也毫不顾及形象,张开嘴像孩童一样哇哇大哭,我絮絮叨叨地说话,却囫囵着每一个字,从哭喊到抽抽搭搭,说话都噎着,我也不知道用了多久。
他手臂不知道还酸不酸,摸着我的头发,像哄一个孩子一样,但他不说话,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拥抱。太奇怪了,我沉迷于他的拥抱,哭到最后才有一点不好意思,我的手臂环绕着他的身子,也不知道该不该放开,但身体的触感不想就这样松手,我甚至希望一直这样抱着,不做任何声响,两个人就这样寂静无声地相处着。
有点尴尬……
他会觉得不太好吧?
我想抽身离去了。
“不用紧张,不用想着其他的,就这么拥抱着也可以的。”他顿了顿,“不用勉强自己的。”
“……好。”
我的小心思一下子被他读出来了,他像是在我心中装了面镜子,我在想什么都被他照得一清二楚,我在他面前像是一个孩子一样。
但他的气息又年轻极了,不像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中年人,我有感觉,他顶多才二十岁,是个年轻到朝气蓬勃的学生年纪的人。
但他看起来比我老练多了。我不知道他做任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我不是指这一点,我是说,他的语气。
简直像一个认识了我很久的朋友,而非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很奇怪……但我不讨厌。
我告诉他:“拥抱真是神奇。”
“是啊……我不否认这一点。所以我现在拥抱你。”
“我还是没懂,为什么拥抱我?”
他喜欢我吗?
我不能这样问吧……这太唐突了。
像个傻子。
他猜到了我心思。
“我不讨厌你。而且,我很喜欢你。”他说,“别误会,就是喜欢天空,喜欢海洋,喜欢你,喜欢人类。大概是这样。”
“那这样的话……我也挺喜欢你的。”
他笑了:“很荣幸。”
我也笑了:“我也很荣幸。虽然看不到你的脸,但你的表情估计也是很温柔吧。”
我难得这样坦率。在生死之后,好像说什么话都无所谓了。
“现在好一点了吗?呼吸还难受吗?”
“嗯?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我一紧张,呼吸的时候胸口就不甚舒服,有点闷,有点疼。
“看得出来。你总是这样。”
我嘟起了嘴:“也没有总是吧……我们认识也没有很久。”
“好好好,算我说错了。我改口——(他又转回了原来的话题)还难受吗?”
我点点头,不过他也看不到:“好一些了,真的。”
我没骗他,我现在的心平复了很多,疼痛感也收了不少,他是魔法师吗?还是巫师?能一下子让人心安了。
我想起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哪里?”
“……奇迹度假村。”
我不是很想提到这个名字。
老实说,我不喜欢徐瑶,她很无辜,我也很无辜。我不喜欢她的父母,我讨厌他们,但工作就是工作,医生无法选择自己的病人,有时候明知道他是个杀人犯抢劫犯强奸犯或者是各种各样的犯人,也得下了手术刀去拯救他们的生命。
我也无法选择自己的目标者,连带着目标者的父母亲戚和朋友,委曲求全是常态了,我没有很抱怨。这一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心一下子就拆掉了自己的盔甲,柔软起来了。
……跑题了。
“哦,奇迹度假村啊。”他好像才想起来这个名字,明明前几天才在那里度过一段生死祸福的日子,“哈,这是个很巧合的事情。”
他的轻笑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巧合?巧合,你指的是……”
“我指的是,我们的目标者是同一个人。”
“诶?”
我一瞬间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向他的眼睛。
“我现在才意识到这个事情,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太诡异了,让我很疑惑。可能两边的系统出了些问题吧?”他笑嘻嘻地这样说着,好像这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跟今天有没有买菜一样简单。
“啊……怪不得……”
怪不得他这么注意徐瑶的一举一动,能像我一样接受他们家荒唐的招工待遇,和我一起在那个地方做这些没人愿意做的事情,现在这样理解就全部都通了。
他也是为了徐瑶的生命安全,和我一样。
我为什么有一瞬间的失落呢……
错觉吧,这是错觉吧。我没有失落的理由,所有事情都想通了,很棒。他的伤也是工伤,全部都能由rhfg机构承担,也有保险来赔偿一部分的金额。
这样看来,情况比一开始好多了。
嗯,我不失落。
不失落,不失落。
“你呀……你还是没有太理解。我做这些事情……”
“嗯……?”
“没什么。”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没有追问,他看起来不是很想说的样子,追问下去不太礼貌,我乖乖地闭上了嘴。
他转了话题:“还要再拥抱下去吗?”
“啊?”
“拥抱了很久了,我手酸了诶。”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说着撒娇一般的话,我有些羞赧了,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臂,他也一点点放开了我,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噗嗤”的笑声又传来了。我知道是我脸红了,皱了皱鼻子就别过了脑袋。
“笑好了就不要再笑了……”我瘪了瘪嘴,小声说出这句话。
“好的好的,同行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嘻嘻。”
他不再嬉皮笑脸(不过就算嬉皮笑脸我也看不见),调整了一下坐姿。就在这时候,我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异样的声音:
“咕——”
诶?
“咕——”
第二声了!
“咕——”
第三声了!好吧好吧!别再叫了,我的肚子!我更加羞赧了,害羞的程度前所未有。
我再次申明,我不是一个害羞的小姑娘!我不是!
重申这么多遍,我也只敢在心里呐喊,哭泣了。
“我……到底睡了多久?”
我抬眼问了问他,他看了眼手表,说:“从你睡着开始算,已经第三天了。”
“第……第三天!”
“不然你以为感冒会好这么快吗?只要睡那么三四个小时就能补回元气?你爷太没有常识了吧。”
喂,这是在嘲讽我吗!
我不和他岔开话题,我不想接他的嘲讽(虽然原因是因为我根本没办法嘲讽回去!),我说:“这不是意味着……我第二天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吗?”
“我用有棉签湿润你的嘴唇,不过没给你注射葡萄糖什么的,我请了认识的医生帮你看过了,没有太大的必要送你去医院,就没有那么办了。”他说,“修复者看医生,还是有点麻烦的,对吧?”
啊,的确是这样。
我一般靠自愈。
不然我强大的身体机能随时有可能让医生怀疑,他也许会以为我是外星人变的吧!
“你很周到。”我说,“谢谢你。”
啊,说出口了!
谢谢你,三个字。
嘻嘻嘻。
我在心里笑了。
我想,我还是应该说这三个字的,不仅是因为他这一次的体贴,还更因为他救我的两次。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我说了三遍,啊,加上前一遍,四遍了。有好多需要说谢谢的地方,我都补上吧。
他笑得清朗:“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样像是鹦鹉了。”
“鹦鹉就鹦鹉。”我一下子落回到床上,背部接触到柔软的靠枕,拉扯着棉被覆盖我的身躯。
他耸了耸肩:“好吧,鹦鹉小姐,你饿了吗?”
“……饿了。”
“这回很坦率了,我还以为你要死咬着牙说不饿呢。”
“……住口。”
“好的好的。”他愉快地答应了,“草莓水果塔可以吗?”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甜的。”
“!”
“看反应是可以啦。”他起身走向了门口,回头看向我。他眼睛里有星星。
他说:“等我哦。”
然后打开门,合上门。
我吐出一口气,抚摸着酸水翻滚了肚子,饿得没知觉了。
我滑回了杯子里,露出一个微笑。
我,有点小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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