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聒噪,黄澄澄的柚子树下,白衬衫小少年趴在木桌上奋笔疾书赶暑假作业,时不时的抬起手擦掉脑门上的汗珠,一张圆脸热得红红的,水色极好。
程理藏在窗后看他两天了,还没想好怎么自然又不失礼貌的上去搭讪,毕竟自己的脸有点太精彩,吓坏了小豌豆,留下个糟糕印象就不好了。
小豌豆又抹了一把汗,还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应该是口渴了,程理心里着急得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什么鬼学校布置的作业,第三天了还写不完,特么想累死她的小豌豆么,烦人!
陆奶奶杵着拐杖站在孙女旁边也往外看,孙女站了两天了,这球场大的院子里到底有啥新鲜,还没看够么?
“小五啊,你看什么呢,”陆奶奶猜测道,“是想吃柚子了?”
程理回神,搀着和她一样高的奶奶,“不想吃,这柚子是酸的吧?您午觉休息好了?不再躺会?”
“不躺了,躺多了也不舒服,”陆奶奶说,“那你看啥呢?”
“院子里写作业的小孩儿。”
陆奶奶愣了愣,哈哈笑出声,又顾忌着漏风的牙齿,赶紧捂上,和小孩子似的又害羞又憋笑。
“什么小孩,麦仁豆和你差不多大,小月份而已……哦,我知道了,小五无聊了,想找小朋友玩。”
陆奶奶一脸找到真相的得意,程理无奈,“是啊,我想找他玩,又怕吓着他。”
“你这样,”陆奶奶用拐杖指着冰箱,高兴道,“拿几瓶汽水给麦仁豆,他可喜欢喝了。”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谢谢奶奶。”
“呵呵呵,两个小朋友,好好耍哈……”
老人一阵得意的笑,虽说老了,但还是有用的呀,这不,孙女犯迷糊她就能出主意。
程理上一世就很敬重奶奶,老人家是进步青年,留洋归国后,卖掉手里的家业投奔前线,战火纷飞的年代里艰难拉扯大三个儿子,被无情的吞去两个,就剩她老爸爸,也是经年经年的没在膝下尽孝,老人毫无怨言,每次打电话也是教育老爸爸和老哥哥们报效国家。
实际上,奶奶早得了肺癌,只有不到两年多的时间了。而这些,奶奶也没和家里说过。
帮奶奶扶上躺椅,开了三档吊扇,打开电视机调到国台,字正腔圆的主持人和着躺椅摇摇慢慢的晃动,奶奶闭上眼数日子。
右手臂夹着三瓶汽水,桔子香蕉和荔枝味,再拿了两根雪糕,踹开纱窗门,走到豌豆身后,小衬衣都汗湿得贴到背上了,啧~
“诶,看我。”程理说。
邹麦仁抬起红扑扑的脸,眼前背光而站的是邹奶奶和他说过的小孩,家里人在帝都当官,警告他不要和她说话,怕他丢邹家的脸。
他听话的站了起来,看了她一眼后,就垂下脑袋,程理内心翻腾,无声叹气。
哎~前世的她是在开学前一个星期过来的,脸上的伤自然好了,两个人一个院子,很正常的搭上了话,现在果然吓到他了。
“我胳膊肘的汽水,拿出来。”
程理侧了侧身子,示意他来搭把手。
邹麦仁乖乖的把汽水瓶拿出来摆在桌上,然后慌忙的收拾作业本,准备撤,全程没再抬一眼看她。
“别走,”程理腾出的手拍在暑假作业上,“我来你就走,看不起我?”
邹麦仁一愣,溜圆的眼睛瞪大,慌张的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我以为你要这张桌子。”
“桌子那么大,不会妨碍你写作业的,”程理说,撬开一瓶汽水递给他,“喝。”
“啊?”
邹麦仁看着她,愣愣的,在她皱眉的时候,才接过来,瞄了她一眼又低着头。
“怎么不喝?不喜欢桔子口味啊?”程理边说边撬开另外两瓶,“呐,都是拿给你的,喜欢喝哪个拿哪个。”
汽水瓶冰凉凉的,拿在手里好舒服,他又热又渴,只是不想进屋,邹奶奶还在午觉,要是吵醒了,一顿骂是少不了的。
“喝呀,脸都热红了!”
程理在他视线下敲了敲桌子提醒。其实,她是想捏一捏他的脸,红朵朵的,胶原蛋白贼多,很手痒来着,克制克制再克制,用了洪荒之力克制。
“没有吸管啊?”
邹麦仁怯怯的问。
程理懵逼,喝汽水也要吸管?吹瓶啊,少年!
不过还是在他又认真又害羞的眼神里憋住了,她的小豌豆怎能和她似的糙,南方孩子又甜又软,吸管是喝饮料的必备条件,她得继续惯着。
“我去给你拿。”
邹麦仁看着程理离开,高高瘦瘦的背影迈的步子也很大,之前青紫眼眶里的愣神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汽水还了,以为这当官家的小姐会发怒呢,没想到只是无奈的盯了他一眼,还起身去帮他拿。
呵呵,其实,他也可以不用吸管啊,只是习惯了,邹麦仁看了看程家的大门,低头快速的喝了两口汽水。
啊——舒服。
程理拿着吸管出来,就看见豌豆把脸贴在汽水瓶上消暑,抿着嘴唇笑眯眯的,一瓶汽水而已,真容易满足。
两瓶汽水被他咕嘟咕嘟喝完,在喝最后一瓶荔枝味的汽水时,豌豆的眼睛开始瞄她,瞅了一眼又一眼,瞅得程理心痒痒得不行。
“怎么了?”
“没,没什么。”
长长的眼睫毛颤了颤,继续低头,咬着吸管也不见汽水消失。
“不想喝了?”程理问。
“恩。”看了她一眼,双手松开汽水瓶,规规矩矩的放在桌子边缘扒住,又把脑袋顶冲着她。
程理一琢磨,举着手里的冰棒试探道,“不想喝汽水,想吃冰棒?”
邹麦仁摇头,脸爆红,自己怎么能这么馋呢,她已经给自己喝汽水了。
“哦,你等等,这一根我已经咬了一口。”程理边说边起身。
“不,不用了。”邹麦仁着急的喊。
“喜欢什么口味,脆皮,小奶糕,绿豆还是小神童?”程理站在太阳底下问他。
“不用了,我已经喝了汽水。”
哎~这小心翼翼的劲儿,程理心疼心焦又不能说,直想把拉进怀里揉揉。
“跟我不用客气了,说罢,要哪种,不然我全拿过来?”
她的小豌豆嗜甜爱吃零食,但是很节约讨厌浪费,让他选肯定不好意思说,一说全拿过来,这么大的太阳不及时吃肯定融化,所以……
“小神童。”
嘿嘿,果不然……
“好嘞。”程理咬着硬硬的绿豆冰又回去掏冰箱。
“谢谢。”邹麦仁接过,也不拆开,不知在想什么。
程理看着他磨蹭了好一会儿,她的小豌豆拿着小神童转圈,包装纸都软沓沓的了,再不吃,奶油都要化了,他才慢吞吞道,“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是要让我帮你写作业吗?”
哎~她的小豌豆还是少年呢,就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关心,哪怕对于之前说了交个朋友的同龄人也不敢卸下心防,早熟得她的心都叹息,好想揉一把他圆乎乎的脑袋。
“我从h市转学过来,不用写作业。”
程理双手撑着木头长凳,屁股往他那边挪了挪,从他手里抽出小神童,帮他撕开后又放回他手里,抬了抬下巴,“快吃,不然就融到手上了,黏糊糊的。”
溜圆的眼睛眨巴两下,好像在观察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好吃吗?”
“好吃,”他点点头,咬了一口裹着巧克力酱的蛋筒,伸过来给她看,支吾道,“这个皮最好吃。”
“……”
她的小豌豆叼着一块蛋筒皮,溜圆的眼睛认真又可爱,这是要喂给她吗喂给她吗喂……
明显想多了,小舌头一卷,舔进自己的口里。
“哎~”
程理手撑额,心跳得七上八下的,好累。
“怎么叹气,眼睛疼啊?”小豌豆咬着小神童凑近,冰凉的手指戳了戳她青紫的左眼,十分乖巧道,“我晚上给你煮了鸡蛋揉揉吧?”
“……啊,好啊,”程理看着他嘴角的奶油,没过脑子就说,“你给我揉吧。”
“恩?”
邹麦仁盯着她,眼睛眨巴两下,就在程理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笑了笑,说,“好啊,晚上我来找你,一起纳凉。”
“……恩。”
她点头,盯着他左边脸颊的小酒窝。
吃完小神童,他拍了拍手,就拿起笔开始写填格子本,程理撑着下巴,问,“你不是也小升初么,怎么有作业?”
“我在帮邹俊野,他要去市里上一中,得交十篇作文。”
他放下笔,扭过头看她,瘪了瘪嘴。
“怎么?”
“和你一说话我就不记得了。”
程理看他委屈得嘟起下嘴唇,水润润的粉色,可爱极了,含了一口气的小脸鼓囊起来,甜萌舔萌的。
手痒痒,没控制好的就伸过去,在他惊异的眼神里,直转向下合上作业本。
“那别写了,反正也不是你自己的。”
“啊?不行。”邹麦仁害怕的摇头。
“为什么不行?”
“我……”
豌豆张开口半天也没听见吐出第二个字,和她对视了一眼,就垂下了脑袋,程理看得皱起了眉头。
“邹麦仁,本少爷的作文写完了吗?”
就在气氛僵持的时候,一辆的士停在院子门口,邹俊野拎着小提琴盒从外面回来了。
“程理?”
程理扫了他一眼,神经病,天这么热还穿小西装。
邹俊野见程理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盯着邹麦仁,心里突的就来了气,他是男生,有绅士风度,先打了招呼,但程理怎么能不理自己。
“程理!”
“叫什么叫,”程理站起来,盯着和她一个个头的邹俊野,不耐道,“你谁?”
邹俊野震惊,看了看邹麦仁,又看着程理,不相信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前世被她揍废的前夫。
“哪根葱?”
“我,邹家大少爷,邹俊野!”
爷你麻逼,在她面前称爷,搞笑!
程理不想计较前世的种种,毕竟她也有错,今生加倍珍惜就是。
心里吐槽,又面无表情的赏了他一眼,打算眼不见为净,奈何邹俊野不这么想,只见他砰的一下把小提琴摔在桌子上,就去推邹麦仁。
“你是不是在背后嚼舌根了,也不看看你的出身,我这是给你脸面,你还不要了是吧,说,你和程理说什么啦?”
“住手!”
这可惹火了程理,拉过邹麦仁护在身后,手狠狠一推邹俊野。
“你脑子有病是吗,邹麦仁什么都没说,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敢在我面前动手?”
邹俊野没防备,被程理推得倒退好几步。
“还有,你自己的作业自己写,”程理扯过作文本摔在邹俊野身上,“再让我看到你欺负邹麦仁,我就……”
右手紧握,咔咔几声骨节脆响。
邹麦仁盯着眼前人挺直的腰背,她竟比他高了半个头,之前和他说话时虽没有笑过,但声音一直是轻轻的,没想到和邹俊野说话时又沉又狠。
真不愧是带着一脸伤转学的人啊,肯定是打架打得所有学校都不敢收她了,才来老家上初中。
邹麦仁抿着嘴犹豫,细细弱弱的喊了一声,“程理。”
程理没反应,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程理正狠狠的盯着邹俊野,眼神杀得正起劲,估计没听见,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扯了扯她的t恤下摆。
“恩?”
邹麦仁指着邹俊野脚下的作文本,小声道,“那本作业是我的。“
“……”
程理无语,这台也拆得太快了吧,还是友方。
从桌子上再拿起一个本子,看了看封皮确认后,绷着脸走到邹俊野面前,本子挡着他的脸,再快速捡回小豌豆的本子。
“给!”程理斜睨了他一眼,哼哼道,“狠劲都让你弄没了,威胁的效果大打折扣,也不知道配合我一点,哎……”
邹麦仁捏着自己的本子,低着头抿着嘴,小肩膀抖啊抖。
比起邹俊野,程理选择维护他,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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