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模样早已烙印在我的血肉、骨髓和灵魂里。
即便闭着眼睛,我也能雕琢出她的模样。
随着钨钢刻刀的每一刀落下,她的轮廓和线条渐渐凸显和清晰起来,看起来那么的优美和动人,就像是活的。
当最后一刀落下,雕像终于完成了。
我深深地吐了口气,感觉十分疲软和无力。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雕刻她,都会掏空我一身的力量。
我依靠在冰冷的横木椅上,待力量有所恢复,才看向手中的雕像,不禁意间便沉迷进去,再也挪不开眼睛。
我情不自禁地轻柔地抚摸着雕像的每一处地方,就像抚摸着她。
抚摸着她的身体和灵魂。
她的体温、她的气息,经过我的指尖,流传到我的身体和灵魂之中。
缠绕着我,控制着我。
让我迷醉而沉沦。
你又在想她?夜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轻轻回荡开来,冷淡而清幽,但并不显得突兀。
我缓缓回过神来,然后笑了笑,随手将钨钢刻刀和雕像塞进身旁的白色背包里。
背包里满满一包都是雕像。
都是她的雕像。
抬头看向天边。
残阳如血。
只留下一抹凄凉的余晖,无力而虚软的悬挂在远方一栋高楼之巅,看上去就像一道鲜血淋淋的可怖伤口。
夜看向我,眸子异常漆黑,淡漠中带着些许冰凉,似两口幽暗无底的黑洞,仿佛能够吞噬灵魂。
略微薄凉的嘴角轻轻上扬,唇边绽放出一丝浅淡而邪魅的笑意,涟漪一般徐徐荡开,如妖似魔。
既然如此想她,何不去看看她,偷偷的远远的看一眼总是可以的。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如霜。
我苦笑道,你知道的,一旦再次相见,我便无法舍她而去。
夜沉默不语,神色异常的淡漠和平静。
这世间任何事,仿佛都与他无关。
他也常常这样说。
他本来就不算是这世间之人,这世间之事自然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可他,终究降临了这个世间,便再也无法撇开和逃脱了。
许久,一切的温情和落寞,都化作了我心底里一声深沉而忧伤的叹息。
我说,你知道的,我们和她们不一样,我们有很多事要做,要找到那个男人,要亲口问一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要让他生不如死。当然,最主要的是要解决我们自身的问题,这样的我们终归十分怪异。
随你,人一定要找到,杀了他的确是太便宜他了,但这一切都并不妨碍你去和一个美丽而多情的女子相爱。二者并不矛盾,矛盾的始终是你的心。
我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我的内心和语气皆是万分坚定和执着的。
你放得下?能舍得?
放不下又能如何,舍不得又能如何?至少现在的我要能放下,要能舍得。
你不怕她发生意外?
所以我更不能让她呆在身边,我们目前尚且无法自保,又该怎么保护她?而一旦相见,又总舍不得分离,索性不如不见。
相见不如不见。夜轻声呢喃,神色淡漠,无丝毫波动。
这世间除了我,谁也无法捕捉到那隐匿在他眼眸深处的那一抹浅淡的忧伤和落寞。
难不成你也想她了?我坏笑着。
她?谁?夜看向我,眼神无比凌厉,如冰刀。
呵呵,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又何必装?
夜沉默不语,缓缓起身,屹立在黑莲之中,抬头望向虚空。
虚空中有成千上万道彩色光线,由赤黄青蓝银金紫白黑九种颜色组成,它们互相交织缠绕,盘旋起舞,变幻莫测,一如那梦幻而神奇的星空。
黑莲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花径近乎一米,拥有三十六片黑色而巨大的花瓣,每一片花瓣都弥散着诡异而阴冷的黑色雾霭,萦绕而凝聚在黑莲和夜的周遭,始终不散,散发着至阴至寒至暗的气息。
星空下,夜一袭黑袍,黑色雾霭凝化而成,一头黑发如玄缎锦丝般披散开来。
无风,黑发和雾袍却飘摇飞舞,流光飘逸,如霓裳飞带,如妖似魅,如梦似幻。
似有无影的风霜冷冽了他的眉目。
似有无形的时光雕刻了他的风骨。
神态超凡脱尘中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孤高冷寂和云淡风轻。
这就是他。
这就是夜。
我静静地看着夜,说实话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而邪魅的男子。
就连我,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也难怪一般的女子见到他,不禁意间便会自甘沉沦不悔。
这么久了,你不去看看她?我微笑着。
她已不是她,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我更不想再去打扰她的生活,我只要她好好活着。夜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幽幽传来,空灵而冷漠,却流淌着一股浅淡而迷离的哀伤。
你说她是她,她便是她。微微停顿,我轻声笑道,你知道的,如果你想,我会带你去的。
有缘总能相见,你不也说相见不如不见?
她们总会死的,会死的很快很早,而我们却会活很久,很久。
夜静默不语,神情冷淡而漠然,只是,我看得见那隐匿在他那张冰块面具之下的落寞和无奈。
我的事你管不了,也不必管,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他冷笑着,你自己惹的债终归要你自己还。
沉默片刻,夜的声音继续在我的脑海之中回荡开来,他说,你应该好好珍惜她,千年前,你就因为太愚蠢而失去了她,千年后难道还要犯同样愚蠢的错误?
心微沉,我缓缓握紧双拳,随着呼吸又缓缓松开,放松身心和神经,沉沉而坚定道,我绝不会让同一个错误犯两遍。
我的话,一如誓言,对她,亦是对我自己。
看着夜,我眨眨眼,打趣道,你什么时候这样多话啰嗦,平时泰山都压不出一个屁来,今日难不成转了性子?
夜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眼神如刀,刀芒漫天飞舞,但我毫无惧意。
嘿嘿,想杀我,杀我就是杀你自己。我满脸坏笑的看着他,习惯性的摸摸右耳垂。
狗改不了****。
狗要是改吃别的不****了,那便不是狗了。我又摸了一下右耳垂,扯开嘴巴笑着。
夜不再搭理我,甚至懒得看我一眼,看着那绚烂而神奇的灵魂虚空,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我好奇传音道,你看什么?
夜淡淡道,自然是看星星看月亮。
我怎么看不见?
世人往往视而不见。
天还没黑了,你就开始说梦话了。再说,你也不是和尚,又何必总打机锋?我看你不如继续睡一会?
夜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而后沉默不语。
我也懒得再说话,抬头凝望着渐渐西斜的残阳,内心深处涌起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空洞和落寞。
无关残阳如血,只因恋慕幽香。
夜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如同弯月一样的睫毛,微微扇动了几下,就不动了。
那巨大黑莲所散发出来的至阴至寒至暗的黑色雾霭,将他的身体渐渐包裹起来,凝化成一个漆黑而又诡异的茧。
黑色而诡异的茧静静地漂浮在黑莲之中,再也看不见夜的身影。
这么快?我忍不住嘀咕道,你倒是说得简单,可为何你自己却办不到?
没有人回答我,我无奈的摇摇头,静静地凝视着那颗黑茧,每一次,我的身心和灵魂都会感到一种刺骨的阴寒。
我死过一次。
但我又活过来了。
也就是说,我死而复生了。
死而复生之后,我的脑海之中便多出了他。
他就是夜。
夜,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他似凭空出现的,亦或者本来就一直潜伏在我的灵魂之中。
每次看着长相和我一模一样的他,我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诡异和恐惧。
很多次我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以为自己精神分裂了。
可是,他就在我的脑海里,我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我可以和他说话聊天,我甚至拥有了常人所没有的一些特殊而可怕的能力,渐渐的我不得不相信和接受了他存在的事实。
这是一件很疯狂的事情,我没法向他人说,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我,而且我也不敢跟别人说,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
是的,对于一个本来就已经死去的人,却突然重新复活过来,这本身就不可思议,不可接受。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开始了解了很多,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
不解释,但不代表那些诡异的事情就不存在了。
相反,它们每天还在持续的发生着,也许某一天你就会突然遇到,甚至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我和夜,就是其中的一例。
夜,就像另一个寄生在我身体中、脑海中、思维中、灵魂中的灵魂,他除了没有身体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独立的。
从刚开始的恐惧,到现在我们已经成为了朋友,彼此唯一的朋友。
他总是跟我说,你不必害怕,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是一体的。
我笑着说,我感觉你像一个定时炸弹。
如果真要爆炸,那我们也会一起毁灭。
不是说每一个人都只有一个灵魂吗,为什么我有两个?
我不知道,他每次都摇摇头道,也许老天爷在跟我们开玩笑。
这样的玩笑还是不要开的好。
每一次我都很无奈,不过时日渐久,见没有什么不适和危害,便不再去计较了,就算计较也没有用。
既然是上天开的玩笑,现在的我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去抗拒。
接受需要力量,抗拒则需要更大的力量。
从此我叫他夜。
因为他就像夜。
夜,不是黑夜,亦是黑夜。
而我叫白。
因为他总是叫我白。
是白天的白,也不是白天的白,一如我叫他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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