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来,无极岛方迎来了第二个长住的人,这个人便是无双。这么多年来赵无极一直在苦苦修行,终于做到将一切都看得云淡风轻。无双不是他两百年来诊治的最重的病人,却是最费心的一个病人。当看到她醒来时,他由衷地感到高兴,但这高兴究竟是因为自己的医术经受住了再一次的考验,还是因为她是无双,赵无极自己也说不清了。
白天无双醒来后一直在睡,期间被赵无极喂过药后再次睡去。入夜后无双反而清醒过来,却又无事可做。
赵无极便拿来一本志怪奇谈,在无双床边轻声念着。无双听到有趣处,不时轻笑,笑声中夹杂着一声声咳嗽。听到一半时,无双道:“我想休息了。”
“好。”赵无极应道,一边合上书。
“你不睡吗?”无双问。
“不睡。”赵无极答道。
“可你这样看着,我睡不着。”无双道。
“你伤势还很重,不看着你我也睡不着。”赵无极道。
“那都不睡了。”无双笑道。
赵无极起身道:“我先出去走走,你安心睡吧。”
回来时无双已经安然入睡。于是,无双躺着,赵无极坐着,看守了一夜。
第三日又是如此度过,至夜依旧是待无双入睡以后赵无极方才进来。无双睡着,赵无极醒着,又看守了一夜。
第四日。
“今天我想活动了。”无双道。
赵无极点头道:“好,先让我看看你的脉象如何。”说完,拉过她的胳膊,将手搭上去把脉。过了片刻,赵无极道:“你今日尚不能走远,我带你在西配殿转转吧。”
无双心喜,道:“太好了,我在床上躺了这些天,全身都痛了。不过,我那日伤势那么重,你是如何治的?”
赵无极扶她在床边坐好,道:“这个嘛,你不必学。”
“为什么?”无双看着赵无极,不解地问道。
“学会了,遇不到这样的病人岂不是白学?要是遇到了这样的病人,就要日夜看守,辛苦不堪。一个千金小姐为何非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赵无极看了眼无双道。
无双听出赵无极这句话还有别的意思,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自己还穿着从山洞出来时的那身纱裙,裙摆已经被荆棘划成一缕一缕,还有钩出来的破洞,真是狼狈不堪。想到自己就这样出现在穿着一身白袍,向来整洁儒雅的赵无极面前,登时红了脸。刚出山洞那会儿,她只是急于呼救,要是早点意识到这点,或许都不敢呼叫赵无极的名字,让他见到自己这副丢脸的模样。
“你先坐着等我一会儿。”赵无极说罢,松开扶着无双肩头的手,向太极殿走去。
无双一个人在西配殿坐着,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打量这地方。离她不远处便是一个侧门,只看到门里有个靠墙的柜子,柜子上放了不少瓶瓶罐罐,又隐约可见柜子旁边有缕缕青烟向上升腾。
“我这有几身新衣,你先穿着吧。”赵无极已从太极殿拿了几套崭新的白袍出来。
“只有这一种颜色吗?”无双问道。
“我喜欢素色。”赵无极笑道,“待你好了,我带你去买几身你喜欢的裙子。”
于是,无双便换上了赵无极的长袍,她身材瘦小,显得这身长袍很宽大。无双低头看了看,显得很无奈。
而这在赵无极眼中却是另一幅景象。那宽大的白袍包裹着无双小小的身躯,顿时让他涌起想要随时保护她的念头。“很好。”赵无极道。
“你想去哪里走走?”赵无极问道。
“我想先看看那里。”无双指了指方才她看到柜子的方向。
无双站起,刚迈出一步,就一个不稳,向一边倒去。在身子倾斜的一刹那,她吓得闭上了双眼,突然只觉一个有力的臂膀从后面托住了她的腰身,又将她紧紧地抱住。等她睁开眼时,只见到自己正紧紧贴在赵无极的胸口,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她只觉脸上一阵火热,慌忙中站稳后,轻轻推开赵无极。赵无极的一只手仍扶在她的腰上。
“我…我竟是连走路都不会了…”无双支支吾吾道。
“你不用担心,我扶着你走,不多时你便可以自己走了。”无双在赵无极搀扶下,走到方才的柜子旁,离柜子不远处有个炉子。不过,放在炉子上冒着青烟的并不是什么美味佳肴,而且赵无极正在用小火慢煎的汤药。
原来,这里是赵无极平素煎药炼丹的地方,充满了浓郁的草药味。赵无极在无双身边扶着她,只见她偏偏向盛着药渣的竹筐走去。待到了竹筐跟前,无双小心翼翼地用手抓起一把,仔细拨了拨药渣,又闻了闻,道:“川芎、当归、生地、芍药、桔梗、干葛、陈皮、前胡、紫苏、半夏、枳壳、茯苓、甘草、木香,是也不是?”
“没错。”赵无极满意地笑道。
“可还有一样,我实在猜不出。”无双询问道,“微辛,又带着独特的香味。”
“你说的,其实是药引子。”赵无极道。
“什么药引子?”无双追问道。
“那便是我的血”。赵无极道。
“啊?!”无双惊得一个站立不稳,要不是赵无极在一旁扶着,恐怕又要摔倒。她在挣扎着努力站稳的时候,将药渣撒了一地。
赵无极忙又将她抱紧,她的脸又贴在了赵无极的胸前。
待无双站稳后,赵无极便略略松了松手。无双问道:“你的血做药引又是何解?”
“其实,我和你一样是药血体质,用我的血做药引,药效将会加倍。”赵无极微笑道。
“是谁帮你炼的?”无双好奇道。
“我师父帮我炼成的。”赵无极道。
“你师父?”无双道。
“嗯。”赵无极点了点头,“只不过,他两百年来一直在闭关,想必即使说出了名号你也不会知道的。”
“两百年?!”无双惊疑地看着赵无极,“你是他两百年前收的徒弟?”
“正是。”赵无极道。
“原来他竟已修成仙身。”无双心想。
赵无极道:“所以我的医术高明没什么好奇怪的。倒是你,小小年纪便知道这么多,比我当年可是强多了。”
无双低头不语。
赵无极见无双无意说出自己的事情,而自己对此也并不十分好奇,便笑道:“走吧,咱们去外面。这几天我被这药味熏到了,也该换个地方走走。”
无双走出西配殿来到太极殿的顶层,这才发现四周还有五座五行殿。五行殿之间是各式的花园,而它们的外围便是赵无极种植的各种草药。
“怎么没有上次见到的巨型蘑菇?”无双问道。
“上次见到的巨型蘑菇因为含有剧毒,只种在了岛屿的一个角上。”赵无极道,“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岛屿很小的一部分。你现在还很虚弱,再过些时日,我带你四处走走。”
无双才出门走了几步,便有些体力不支了。赵无极将其拦腰抱起,二人再次回到西配殿。赵无极叮嘱道:“这些天你还是以休息为主。”
因无双已经比前几日好转了许多,赵无极便交给她一个铃铛,道:“你要有事便用这铃铛叫我。”然后指了指床头的传声筒,道:“你在这边摇铃,我在太极殿就能听到。”说完,赵无极便去太极殿打坐。对赵无极来讲,入定便是休息,他一连数日皆没有入睡,直到此时方才有机会休息。
时至晌午,铃声突然响起,他连忙来到了西配殿,却见无双红着脸不说话。
“怎么了?”他问道。
“我饿了。”无双小声道。
原来早上无双去看那冒着青烟的炉子只以为那是厨房,便想去那里寻找点吃的东西,结果却发现厨房里满是草药味,正巧又看到了药渣,便干脆和赵无极讨论起医术来。她方才又出去转了圈,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便忘了饥饿。可回来睡了会儿之后,新鲜感一过便觉得腹中空空,饥饿难忍。
赵无极听了,不禁哑然失笑。对他来讲,早已不需要再进食,每日只饮些茶水,竟忘记了常人还要吃饭一事。他在岛上种了些茶,再收集些雨雪,或者去山上打些甘泉水便可以泡茶喝。现在无双提出要吃东西,却真是一时难住了他。
“我去外面给你买些清淡的饭菜回来。”赵无极道。
无双点了点头,在殿中耐心等待。不到半炷香的功夫,赵无极便回来了。无双只见他从怀里掏出来两只酥饼,正要失望之际,又见他掏出来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她兴高采烈地打开一看,竟是一盘子青菜。
“我看这酥饼是纯面制成,没有馅,青菜也是水煮的。你几天都没有进食,这样的饭菜刚好适合你。”赵无极道。
按照医理,赵无极说的没错,对于久不进食的人来说,第一顿吃得太油腻很容易积食,以后再难以恢复胃口,只会对病情不利。而无双此刻才不顾什么医理,只想着吃那些山珍海味,面对这一盘子青菜,真是一点味口都没有。
赵无极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慰道:“别着急,明天就可以吃酱肘子。”无双听了,心中高兴,立即把青菜当成酱肘子吃得一点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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