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一言以断天下

苏格走下那座山，没有回头，沉默着向克斯摩方向走去。

大雨过后已经晴了好几天，那些很多人走过的路正在慢慢干燥起来，此时刚过清晨，路上的人还没有几个，苏格匆匆的越过他们，也没有人在意他前往哪里。

路上的人们都是匆匆忙忙，像是想要赶在时间前面，去找到自己的梦想。苏格已经没有了梦想，关于他现在一切匆忙的奔走，他更愿意称之为，遗愿。

没有停歇的在这条路上走了一天，苏格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一件让他可以慌了心神的事。

这一天下来，他一直顶着烈日行走，可是到目前为止，他却没有任何饥渴的感觉。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慌压在他心头，苏格想起了那天晚上从心房里随着血液流出来的那股力量，他慌乱的抬起手，那三只断指没有长出来，可是为什么，好像自己失去了作为一个正常人，所应拥有的饥渴感觉？

身边不断有人路过，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他们都在低着头匆匆的走着。

风吹过两旁不知名的树，带起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很乱，可是乱不过苏格此时的心情。

汗水慢慢流下来，把苏格额前的碎发贴紧了额头。

苏格咬咬牙，放下手去，继续向前走着，只是步子更加的匆忙。

将近天黑的时候，苏格看见了一个小村庄，犹豫再三，还是打算进村休息一下。他不想再发生那天晚上的事，他现在有点明白了，任何可以危及自己生命的事，都有可能导致魔鬼的再次醒来。

进村以后，苏格找了口井，沉默了很久，从里面吊出一桶水，然后大口的喝着，试图寻找关于人类喝水的感觉。可是什么也没有，那些本该甘甜的井水苏格品尝不出任何的味道来。

默默的把水桶放下来，苏格坐在井沿上，看着桶里的水照着自己那因为恐惧而有些苍白的脸色。

村里陆续的有人过来打水，他们奇怪的看着苏格，但都没有多说什么。

苏格默默的离开了这个地方，有点失神的在村子里的路上走着。

夜色愈发的深幽，苏格坐在一处院子的台阶上，想了很久，突然从地上捡了一块破碗，用力把左手掌心划开，一道殷红的血液沿着那处划口流了出来，苏格看着那些血，看了很久，终于松了口气。

没有黑色。

只是那道快速愈合的伤口又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吱呀~”

身后的那扇门突然被人打开了，一个年老的妇人走了出来。苏格回头看着她，只见她看了一眼苏格手上的鲜血，然后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向苏格。

苏格沉默着接过来，将手包住。

“年轻人，进来吧。”

苏格默默的跟着她走了进去，不知道为什么，苏格心里对于这个妇人有着莫名的信任感。

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有一棵老树，看起来很多年历史了，庞大的枝叶遮住了半个院子。老妇人看起来平凡无奇，只是慢慢的在前面引着路。

走到一间房子前面时，老妇人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苏格，慢慢的说道：“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吧。”

说完，那个老妇人就要离开，苏格看着那个与自己擦身而过的老妇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惊疑的问道：“您，是不是那个从圣都来的，占卜师司卡丽安大人？”

老妇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径直走着。苏格看见她走到了院子的另一头，那一个房间前面，然后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要问的答案。”

“那有谁能够告诉我答案？”

“藏书的人，或者你自己。审视你自己的内心，才能知道你将要走的路。”

“我自己吗？藏书的人又在哪里？”

老妇人没有再回答，轻轻推开那扇门，走进那个房间里。

苏格怔怔的看了那个方向许久，想着她刚刚说过的话。

年老的占卜师司卡丽安走进房间，站了许久，抬头看去。

这个房间没有顶，上面盖着一片星空。司卡丽安的目光没有因为年老而减少一丝清澈，她抬头看着那片星空许久，天上的那些恒久不变的星光开始变幻起来，有巨大的力量在牵引着它们移动，而后又迅捷的恢复原位。

一道星芒从天空照射下来，落入司卡丽安的眼睛里面，然后她失去了一切光亮。

“大乱将至。”

失去了眼睛的司卡丽安轻轻的说了四个字。

房间角落里一只静静漂浮在空中未曾动过分毫的圆球突然开始闪烁着神秘的符号，然后急速转动着。司卡丽安静静的站着，她知道那个传讯仪已经将她刚刚说过的那句话传到了千里外的圣都。

一言以断天下。

很久，那只圆球才静止下来。

司卡丽安转头看向苏格那个房间的方向，此夜寂静，然而司卡丽安却感受到了来自那个年轻人心中的不平静。

房间里还有一张古旧的桌子，上面摆着一本古老的笔记，里面只写着一个人的名字，苏格。

很久以前，当司卡丽安从她的老师手里接过这本笔记时，她就开始四处寻找过这个叫苏格的人，后来在希里亚那座沿海的小城市发现了那个叫做苏格的小男孩。

说来也是神奇，自从千年前圣都的魔法师从极北之地的冰原捡到这本书开始，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谁叫过苏格的名字，一直，都没有，好像这两个字的组合被人们从记忆里抹去一般。

直到二十年前，她的老师，在观察星象时，这本笔记突然开始异动，散发出无比强烈的光芒，那一夜，圣都不夜，整片天空都被这本笔记照亮。

“你，到底代表了什么？”司卡丽安一片漆黑的眼眸看着那个方向，尽管她已经为了希里亚的将来牺牲了她的眼睛，但是她依然执着的看着那个方向。

她不知道，苏格体内有着两个或许将要归来的，曾经这片天空下，站在力量最高层的两个人，或者说，一个人，和一个魔鬼。

两个疯子。

苏格躺在床上，心脏砰砰的跳动着。今日如同过往一般，他依旧看不懂自己的命运将会走往何方。苏格并不知道，因为他今天在这里的出现，导致了希里亚那些隐藏在世俗之下的势力，渐渐开始浮出水面。这个世界将不再如当年他所了解的那般平和。

而圣都那边的大人物们一下子也有些乱了套，远在希里亚南方的大占卜师同时也是高等魔法师的司卡丽安突然传讯，显然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而那简短的四个字，更加在他们心头压上了一片阴云，这份传讯到底代表着什么？从魔法师公会一直到希里亚皇室，所有一切都开始躁动起来。

不能再重蹈四百年前的覆辙，当年那一代大占卜师曾经看到了星象的混乱，然而当年的那些人没有在意过一个被遗忘的魔法师分支的预言。

所以四百年前，希里亚在短短几天之内，失去了近三分之一的土地，无数沐浴在希里亚信仰光辉之下的民众死于这场战争。

圣都最高的那座宫殿，海拔两千多米的高度，人们只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住在那片冰雪皇宫里，却不知道在那片浩瀚的皇宫背后，真正的雪峰之巅，有一座古老的小房子，房间里有块石头，现在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皇帝陛下，还有一个，希里亚魔法公会主席，距离大魔法师只有半步之遥的，卡西修多。

皇帝陛下很年轻，但是他很强，希里亚强悍天赋的传承让他在这个帝国里，仅次于卡西修多。

卡西修多瞎了一只眼，但是他看到的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多，因为他活得久，一百七十多岁，放到外面的世界宛如天方夜谭。

两人对坐着，看着二人中间那块石头。石头不会说话，但是人可以。

“开始了。”

卡西修多轻声说道。

有时候一个大时代的揭幕，无非就是这样简单。

然而今晚的一切都与苏格无关，苏格只需要担心，那半个属于魔鬼的灵魂，什么时候会再度醒来，而那个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苏格想着，默默的把那本从来都没有动过的死书拿了出来。

黝黑的书皮与黑暗融为一体，仿佛有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在诱惑着拿书的人打开它。

原本从未被苏格想起过的大巫师卡尔特这一刻突然闯进他的脑海。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城堡，那只力量强大的黑猫和那些奇怪的动物，那个有着无数禁咒的房间。

这些无比神秘诡异书籍的主人，当年究竟有多强大？连大魔法师希里亚都没能活下来，他，是如何在那样一个瓶子里存活至今？

苏格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忽略了这个神秘的大巫师。他的灵魂自从那日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异动，但是如果他突然苏醒。

苏格沉默着把书放回怀里。

黑暗里有命运在发着令人齿寒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