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仲朗追上前，不住道歉。

晏行止杠被食物香气治愈的心马上又被愧疚塞满了，觉得从自己变猫开始，整件事情就如荒谬的黑幽默喜剧一般，自己冒犯自己什么的，连累恩人向家人赔不是什么的。

是自己太冲动了。

可是之前医院明明提过三天放出来，怎么提早了？是不是自己情况好转了？因为一天前灵魂接近过身体的缘故吗？可又是为什么会飘出来？明明这是自己的身体啊。可却有家归不得，父母认不得。

等到薛仲朗提出赔偿的时候，晏父晏母拒绝了。

“小伙子，不是缺你那点钱，你要记得这猫啊狗啊，太活蹦乱跳了要栓好……”晏母碎碎念着突然发现，“咦，老晏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的，医院里看过止止一样表情丰富的猫？我还喂了条鱼呢。我怎么越瞧越像……小伙子你最近有没有去过医院呐？”

薛仲朗老老实实，“没。”

“也不一定啊，这小伙子也不栓着，说不定就蹿到医院去了。如果是那就有缘了，你能不能把这猫转给我们？”

是啊我是！晏行止无声叫着，亲妈求包养！

一半是为了回应，一半是为了给薛仲朗转移火力，晏行止乖巧地蹭着晏母的裤管，等她低头看来时，甩着尾巴尖儿，绽放一个无害的微小，轻轻地“喵”了几声。

薛仲朗满头大汗，有心拒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也是他理亏在先，挣扎了半晌，到底没说自己不放心，而挑起刺来婉拒，“小糟心它有点皮……”结果他说话的时候正碰上晏行止主动卖乖。

薛仲朗：“……”

就在这时，铃声响起，薛仲朗看清来电，眉眼间掠过一片阴云，勉强对晏父晏母笑了笑，“不好意思，接个电话，妈妈打来的。”

“没事没事，你打去吧。”晏父虽也有心印证印证宠物疗法，但君子不夺人所好，又觉得薛仲朗为人孝顺，便打了个圆场，劝阻晏母道，“止止猫毛过敏你忘了？”

“谢谢，谢谢。”薛仲朗一手捂着电话听筒，“麻烦您帮我看猫了。”随后走开几步，独自一人立在行道树下。

“嗯，我的确是去试镜了。”嗓音低沉，“妥协啊，怎么不妥协。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宁折不弯的人。”他背对着几人，微微低头，一脚来回磨蹭着台阶，片刻后短促地冷笑一声，“演不来就是演不来，您别把我想得那么好成不？多谢谢您，给我生在了半山腰。可我也不能就这样一步登天啊。我不排斥，也真不是矫情，可这这么办算什么事儿。”

他沉默片刻，等待那头的人慢条斯理地说完来意后，生硬地说，“您要看看那就来吧。事先说好，地方小，就是一个居家，没什么可招待您的。”

另一头，晏父看那情状，有些担忧，“看样子不是友好交流，要不要劝两句，会不会嫌我们多事？”

晏母摸着晏行止的猫头自言自语：“你说我抱了猫就跑的可能性有多大？”

晏父：“……止止不要啦？我你不要啦？”

晏母：“……哦。止止还是要的。”

晏行止抓着亲妈的衣领埋头闷笑。

很快薛仲朗挂下电话，捏着眉心走了回来。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沉郁了不少。晏父有心开解，却不知从何讲起，“那什么，猫还挺乖的，可能就是比较亲人，还给你了啊。”颇有种糖给你，你别哭了的架势。

薛仲朗知他心意，“家里有点事，让您见笑了。”

晏母拍拍猫脑袋，“叫它小糟心，知道它皮，怎么就不拴好了呢。”

晏父：？？？难道我们不该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了吗？但他明智地没有开口，等待着神转折。

“小伙子，你估计是没想到猫会突然蹿出去，可是对猫来说，也很无辜，它也没想着抓人，也许就是亲近人。可有时候就是有理解上的差异，让人很无奈。小伙子，不知道你和家里人说了什么，如果不涉及道德底线，还是多沟通沟通吧。年纪大了，就容易管闲事桀桀……”晏母及时咽下口头禅，恋恋不舍地撸了一把猫脑袋，把晏行止递了出去。

“谢谢您了，我会好好处理的。”薛仲朗心想：还真是道德底线问题。

紧抓猫心的香气远离后，晏行止很快又被轮椅上的自己吸引走了注意力，全力控制着自己不要重蹈覆辙。明明可以感觉到相互间的吸引力，怎么就此路不通了呢，难道真得死一死才能回去？

别啊。死可是很痛苦……？

很痛苦吗？晏行止愣住，渐渐忽略了周围的场景，连父母与薛仲朗的交谈

死亡这件事带给她的痛苦，更多的是它的后续影响，比如至亲别离之痛，比如生活脱轨之苦，而不是死亡本身引起的。

当它降临时的痛楚、绝望和怨恨，她好像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不可能的。她记得自己是出车祸死亡的，或者说，经历了车祸后变成植物人的。怎么可能没有负面情绪的急剧堆积？但是具体在哪个地点，是什么车辆，常人所能想象到的情节她能想象到，购物袋散落一地，细雪蔓延开血红，而常人所未经历过的车祸细节她却一点也找不到。甚至也并不存在对逃逸司机的切骨痛恨。不然哪能这么过得这么没心没肺，早就戾气冲天如那只波斯猫兄弟了。

比灵魂不能回归身体时所感受到的，更寒冷的情绪笼罩了晏行止。

除非那位波斯猫没忘，而她忘了……晏行止转而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自己真的是出车祸了吗？是没睁眼的猫崽混沌日子模糊了她的记忆，淡化了她的情感，还是别的，更深邃而不可追寻的原因？

她感到自己身陷一张阴谋的巨网，却连身边的线索也无法梳理清楚，越是挣扎，就被缠绕得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