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青妧是被热醒的。
已到五月,晨间也不再如往日那般凉爽,睁眼一瞧,她竟是被燕麟密密实实地抱在怀里。
正要伸手去推,他便睁了眼,准确无误地捉住她指尖,清明的眼底无一丝刚睡醒的混沌迷糊。
她不知他是醒来已久,还是素来警觉,顿时便愣在原处有些不知所措。
不想他望着她道:“可有考虑搬来我这儿?也免得你、日、日来回奔波。”
容青妧白了脸,他这意思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倒不是怕人知道她和燕麟的关系,当初走了那步后她就没想过能一直瞒着。她真正担心的,是大夫人如今这情况随时都有可能生变,若真赶上出事的时候她被他捉着厮混,那以后她还要如何在府中立信?
她可以做燕麟的女人,但她不希望旁人看她就只是燕麟的女人,那样便等同于将她的一切都赌在了燕麟身上,太过危险。
而说到底,她并不信他。
适当调整了心绪,她扬笑打趣道:“二爷这虎狼样,却不知前面二十几年都是怎么过的?”
燕麟望着她笑,直看得她心里发虚,好在他并没有再说些什么,便让她顺势揭过了这一页。
收拾妥帖后,容青妧便直接从燕麟这儿过去了处理内院杂事的理事堂。
意外的是,在那儿见到了燕麒。
“大公子。”容青妧欠身,规规矩矩地行礼。
燕麒瞥她一眼,神色从容清淡:“准备好客院,慕府三小姐近日便会抵达泷川。”
她按下心中的诧异点头领命。让她诧异的不是这消息,毕竟是早就知道的,而是燕麒的态度。特地到理事堂来等着嘱咐她,看来是对这慕三小姐挺上心?
“二弟他……自幼被父亲娇纵,行事难免张狂了些,你且……多担待点。”
容青妧按捺不住扬眉,却是见到燕麒探究的目光,当下便低眉敛目顺着道:“大公子说笑了,二爷他自是……自是明白的。”想了半天也寻不到合适的词,燕麟张狂么?不可否认,他确实足够嚣张又随性恣意,但在行事上,尤其是关键之处,他还是极为稳妥的。有些细微的点,她不定想得到,他都给准备好了。
燕麒眸光微暗,注意到她回的不是她怎么样,而是燕麟怎么样……这其中的差别,许是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三日后,带有慕府标志的马车便从侧门进了燕府。
容青妧给安排的是离大夫人最近的客院,这样既可成全了名义上的姐妹相伴,也方便这慕小姐日后嫁进来的诸事。至于这三小姐本人,因着迎接的缘故,她曾近距离打量过一眼。
既有大家女儿的端庄秀美,又不乏这年岁该有的灵动明丽,与章雅宁一比那是高下立现。
容青妧心中微叹,并没注意到,她这完全是以长者的身份在看,却是忘了,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刚刚十七的小丫头。
将一些必要事项与慕惜之身边的侍女碎雪交代清楚后,她便走了,其他的事,她现在还不适合掺和太多。
然而,慕惜之当天却是直接在大夫人的院子里住了下来,直到次日晚上方才离开。
“小姐,现在该如何?”碎雪问道。
慕惜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轻笑道:“我在这燕府里可不止姐姐一位亲人呢。”
“小姐是说大公子?”
慕惜之轻哼一声:“大公子不急。我说的是小夫人,我二姐嫁给她大哥,说起来可不是亲人么?碎雪,这些年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碎雪愚钝。”碎雪埋头低道。
慕惜之不耐地摆摆手:“待会儿看着点,我要与那小夫人好好说几句贴己话。”
慕惜之寻到章雅宁的院子时,她正坐在院子里摆弄女红,身边并不见侍奉的婢女。待走近一看,方知是件寿衣。
慕惜之掐了掐掌心,心中冷笑。
大抵是听到动静,章雅宁抬头望来,小脸上顿时多出惊慌,胡乱地收拾起手边的东西,哆嗦道:“慕小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姐姐她的确……”慕惜之说了一半,留下几分猜测的余地,“我可以坐下和你聊几句么?”
章雅宁局促不安地看了她一眼,方弱声道:“坐吧,就是我这儿没什么能招待你的。”
慕惜之似被逗笑,掩唇扬眉:“我不过是想找个人说几句话而已。我在这燕府人生地不熟,也就你我年岁相当,才想着与你来说几句。”
说着她又拿过被章雅宁紧紧攥着的衣服,叹道:“姐姐她病得很重,怕就是这几日的光景了。你现在做这些,倒是帮了容院台的忙。”
“自从我嫁来燕府,一直都是青晚在帮我。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舒适自在,我为她做点事是应该的。”章雅宁仰起小脸,眸子里一片晶亮璀璨。
慕惜之闻言轻笑道:“以前倒可以说是她在帮你,如今真算不上了。她已成为这燕府的院台,这些事本就是她的职责。之前院台空缺,一些事才会由我姐姐代为处理。来这后我便时常会想,为什么容院台不早点儿出现,如此我姐姐定是比你还轻松,她也能摆弄她喜欢的诗词曲画,说不定现在还好好的。”
“院台不是……管家么?”章雅宁睁着一双迷惘的眼睛,似乎是困惑极了。
慕惜之瞥了眼她发抖的双手,继续笑道:“章家的管家叫院台?我们慕府可不叫。原来你竟是不知么,我们四府里独这燕府是特殊的,后院不由夫人当家,而是一切由院台统管。从各院份例赏赐,到督促各个夫人绵延子嗣,算起来都是院台的职责。所以啊,除却燕府的几位爷,这后院里院台才是天。”
章雅宁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慕惜之笑意渐深,一把抓过她的手,搁在掌里轻拍:“我还听闻大公子的娘亲嫁进来时,对这一规矩极为不满,和上任院台斗了十几年,最后虽成功除了那位院台,却惹得家主不满。以致在燕府进京讨伐司马昱时,家主顺带就灭了老夫人母族满门呢,老夫人还不是因此伤心过度,病逝离去。”
“本来我们这些做女儿的便是代表各家之利,利同则为秦晋之好,一旦相悖,我们便是最先被舍弃的废子,还得仰仗夫君的那丁点儿情义方可免去孤老的命运,当真比不上能有实权的院台。好在现在这位容院台是个性子好的。到底是出身于大家,举止言行都进退有度,一点儿也不盛气凌人,你和她相处起来必定是很舒服的吧?”
“呃,是、是啊……青晚性子很好的。”章雅宁看起来有些恍惚,回答得漫不经心。
见目的差不多达到,慕惜之便拍了拍章雅宁的手道:“瞧我和你聊得都忘了时辰。快早些休息,入夜了伤眼睛,这些都可以留着明日再做的。”
辞别了章雅宁之后,慕惜之却没急着回她自己的院子,而是沿着花园朝东边走去。
“小姐这是要去哪儿?”碎雪关心道。
慕惜之没有回答,只继续向前走,但没过多久,她便停了下来。
“那边的是、是是……二爷?”碎雪瞪大了双眼惊讶道。
银色的月光下,男子俊雅的面庞变得瑰艳惑人。而比他的相貌更能蛊惑人心的,是他唇角的笑容,慕惜之就见他捧起半藏在阴影里的小脸,低头吻上去,是那样的温柔。
忽然,燕麟松开了那女人,扬袖将她按在怀里并转头朝她们这儿望了一眼,素来含笑的桃花眼此时凛冽如寒冬。
碎雪被吓得后退几步,慕惜之虽不至于同碎雪一般失态,一颗心也是坠了几坠。
紧跟着,慕惜之就见他抱起那女人,一路向东直至彻底消失。
慕惜之闭了闭眼,掌心已经掐到麻木,再睁眼时,她已压下心中的涩痛:“回吧。”
“这是第一次见二爷有这么可怕的神色呢。”碎雪后怕地拍着心口,“不过和二爷在一起的女人是谁啊?怎么都没抬进院子,难道只是玩玩?”
那个女人……自然就是她今晚一直提起的容青妧。
玩玩么?不,也许慕惜之以前也会这样以为,但自从在她姐那儿了解了这院台的权力后,她就没那么愚蠢了。
在这朝夕生变的乱世里,燕麟真把容青妧抬进院子才是不上心,而如今,他却是让她做了院台。
那女人就有这么好么?竟让他这般费心思地去疼宠!
碎雪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慕惜之不耐地揉了揉额角,冷道:“碎雪,我真是太放纵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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