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皇帝问到:“是谁先挑的?”
“奴才请四阿哥先挑,四阿哥说:‘让五阿哥先挑吧。’五阿哥就说;‘我要明珠。’”
“四阿哥呢?怎么说?”
“四阿哥没有说什么。”
“那么,”皇帝问道:“你总看出点儿什么来了吧?”
“奴才看四阿哥是高兴在心理的样儿。”
皇帝挥一挥手,迁走了苏培盛,叹口气说:“这可真是天意了。”
两王两相到此方始恍悟,皇帝是测试两皇子的志向,明珠喻富,玉印喻贵,皇五子先挑,本自占了大便宜,不道舍贵而取富,此非天意而何?
“你们记住今天的事,倘或将来五阿哥有什么怨言,不拘是谁,把今天的这段故事告诉他。”接着,皇帝提起朱笔写了一吊手谕,“皇四子弘历、皇五子弘昼,年岁俱以二十外,皇四子着封为和硕宝亲王,皇五子着封为和硕和亲王,所有一切典礼,着宗人府照例举行。”
额尔泰回忆至此,随即醒悟,先“收服”了和亲王,同胞兄弟合力来对付理亲王,事情就好办了。
正待开口有所陈奏,只听步履杂沓,庄亲王允禄与果亲王允礼,一前一后,相携而至。进门便待屈膝,嗣皇帝急忙奔了过去,一手挟住一个,他的身材高,又富臂力,所以挟住两王,能不让他们下跪。
“十六叔,十七叔,”皇帝放声而哭:“你们看,我连送终都没有赶上。”
一帝两王,相拥而哭,鄂尔泰陪着淌了一会儿眼泪,跪下说道:“请皇上和两位王爷节哀,还有多少大事要办呢!”
劝得收了眼泪,庄王说道:“臣是刚接到消息,说鄂尔泰进宫了。如今要办的大事很多,先后次序的分出来;请皇上明示,那件该先办?”
嗣皇帝懂他的意思,要分先后的大事,只有两件,一件事到圆明园迎灵如大内,一件是宣诏明示,大命归于何人,他不便表示应先宣诏,那就仍旧只有饰词推脱了。
“我方寸大乱,不知道该怎么办?请十六叔、十七叔跟鄂先生商量着办吧。”
“臣不敢当此称呼。”额尔泰急忙躬身回答,而也就是“先生”二字,更激发了他挺身担当的决心,“皇太后跟内廷各主位,大概也得到消息了,一定都在着急,请皇上先安慰了皇太后,好起驾迎灵。至于宣示哀诏,交给两位王爷和臣来办好了。”
“好,好!”嗣皇帝说:“一切都请十六叔、十七叔和鄂先生作主好了。”
眼泪汪汪的和亲王弘昼,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那副眼泪是哭大行皇帝,还是哭他失去了皇位,自己也不甚分明,只觉得是太委屈了,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他心中的委屈。
“有段故事,五阿哥只怕还不知道。”鄂尔泰平静得说,“当初原是五阿哥自己挑的。”
“挑什么”弘昼茫然的问。
“挑玉印还是明珠?如果五阿哥挑了玉印,今天皇位就是五阿哥的。不过,”鄂尔泰紧接着说:“五阿哥也不必失悔,富贵荣华一辈子,也够了。”
弘昼初听不解,细想一想方始明白:顿时脸色大变,情不自禁的跺一跺脚。
庄王便即说道:“小五,你看开一点儿!你得仰体亲心,当初皇上为什么亲自拟你们的封号,宝亲王之宝,告诉你天命有归,非人力所能强致;和亲王之和,希望你守本分,‘家和万事兴’,民间如此,皇家亦不例外。你哥哥一向待你不错,今后当然更要照看你,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带你去要。”
“我不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要什么。阿玛把什么都给了他了。我还能要什么?”弘昼悻悻然地说。
语声中怨气冲天,不加安抚,只是硬压下去,纵能暂时无事,一旦爆发,必又是一场骨肉相残之祸。庄、果两王及鄂尔泰想起大行皇帝托以腹心,知遇之深,眷顾之厚,有个相同的想法,不独他的传位于皇四子的遗命必得实现,就是皇五子,无论如何亦须保全。
这样,事情就好办了。庄王悄悄将他们两人找到一边,低声问道:“你们看,用什么法子能让小五的那口气衍得下去?”
“惟有请皇上格外加恩,”鄂尔泰说:“五阿哥一向讲究饮馔服御,什么都要最好的;我想请两位王爷善加开导,反正将来必能让他过称心如意的日子就是了。”
“空言只怕无用。”果王摇摇头:“得这会儿就见真章才好。”
“有了,”庄王点点头,“我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把国事和家务分开来办。”
果王不解,鄂尔泰却领会了,“十六爷,”他说:“皇上本来就交待过了,请两位王爷做主,这会儿就跟五阿哥说吧。”
于是回到原处,庄王叫一声:“小五,”首先做了一番告白,“你别当你四哥,跟我的情分不同,我回想着他;正好相反,我现在是替你委屈。不过这也要怨你自己不好,当初本来是你先挑的,你要挑了玉印,今天不就是你当皇上了吗?”
这番话说得更率直,弘昼槌心泣血般悔恨,脸色非常难看,鄂尔泰急忙加以解劝。
“五阿哥,你别难过。皇上一向待你最厚,将来自然还是格外照看你,要什么有什么,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是啊,你觉得委屈,人家可是求之不得呢!”
“十六叔,”弘昼说道:“不是我委屈,我娘太委屈!我娘若是听说阿玛是这么个主意,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这话相当厉害,宫中向来是母以子贵,弘昼如果继统,裕妃便是圣母皇太后,他说这话,是为生母争名分,很难驳的倒他。
幸而有个人堪以相提并论,“要说伤心,在热河的那位,才真正伤心呢。”庄王指的是嗣皇帝的生母,热河行宫的宫女;他接着又说:“你阿玛为国择贤,把天下给了你四个;我替你四哥做主,把你阿玛局藩的私财,都给了你。我这个做叔叔的,对得起你了吧。”果王这才明白,‘国事家务事分开来办’的意思是如此,当即说道:"你阿玛居藩的时候,生性俭朴,家规严正,门下包衣又是得意的多,常有孝敬。那份私财,你就敞开来花吧。”
“五阿哥,”鄂尔泰趁势进言,“兄友弟恭,而况到底是大行皇帝的遗命,不能不遵;你就到乾西二所磕个头,叫一声‘皇上’。忍得一时委屈,换来终身福分,何乐不为?”
“这是好话,小五,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庄王的话渐有警告的意味了,弘昼知道不识趣就会更受委屈,当即说道:“如果我娘怪我,十六叔可得替我说话。”
“当然,当然。你四哥对你娘,一定也有一番尊敬,博她一个高兴。”庄王接着向果王说:“你就带他去见皇帝吧。把我的意思说明白。”
果王答应着带走了弘昼。庄王透了一口气,但又紧皱双眉;打发了一个,还有一个要应付。
“你看,咱们是等他来找呢,还是找了他去?”
他是指理亲王弘皙。在圣祖现存的几十个孙子中,属他的年龄最长,世故甚深,为人又是阴鸷雄才一路,加以有班羽翼护卫,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鄂尔泰考虑了一下答说:“以不变驭万变。如果先去找他,倒像亏负了他甚么似的,先就落下风了。”
“说得不错。”庄王坐下来说:“把海望找来,商量接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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