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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掌大明》第14章 九死其犹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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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恒从门里听说是姚远,心中一惊,随即将门打开。

张头张脑的往门外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着他,这才一把将姚远拉进了院中。

“怎么是你,你如何来了?”

一边询问,一边快速将门反手关了。也不进屋里,只将姚远拉到院中一个僻静处说话。

“老李叔,请恕姚远冒昧,深夜造访只为您今日一句忠告。姚远愚钝,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因此特来请教。”

李恒握着他的双肩轻轻拍道:“此事无须多问,你只需记住一句话:事事顺着秦五哥就是,到时自会有人为你周全,保你参加今年斗猎大赛。”

“可这是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姚远听他如此说,心中的千头万绪终于有了一个归纳。只是这个答案现在看来还不甚明了,急需李恒给它下个确切的诊断。

李恒笑而不语,背着手在院中踱了几步,许久方道:“不为别的,就为一个‘公’字。”

他忽然转过身来,脸上神情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庄严肃穆,这让姚远看了也不禁神情变得庄重起来,垂手侍立认真听他说话。

“这几年向阳庄连年遭旱,家家户户都粮食减产,日子过得清苦无比。可官家的税赋却是照收不误、丝毫不减,这真让我们这些庄户人家无处谋生呢。

铁岭卫斗猎节三年一举,但凡斗猎节夺魁首者,便可免去所在庄堡三年的徭役、赋税。你知道这对我们这些穷苦的百姓意味着什么吗?

三年啊,三年的赋税,就相当于我们向阳庄整整一个丰收年的全部收成呢!更何况还要免去三年的徭役,那该为田地里节留多少的劳力啊!

我们几个老东西都已是年过半百之人,身衰力竭,来日无多,这是我们眼前唯一还能为向阳庄的百姓,做的一件寥寥之事了。

可咱向阳庄缺人才呢!几届的斗猎,别说夺魁,便是靠前的名次也没得过。说到底,还是我向阳庄一向尚武轻文,少年中不学筹谋韬略之术呀。

老王叔心里疼,我知道,他老人家也是存着这桩心事难以释怀。直到昨日看到你与秦浩的比射,他才发现,你便是那个他苦苦要找的人呢!”

李恒的眼睛里忽然精光闪烁,如饿虎般向着姚远扑了过来,一把钳住了他的胳膊,厉声问道:

“姚远,我问你,你要如实答我。如若我等保你入选,你可能答应我,请务必全力以赴,为我向阳庄夺魁铁岭!”

姚远浑身一颤,如被电流击中般无法言语。

他明白李恒话中的含义,这不仅仅是一句说完就了的话语,而是一份答应了就要去做、虽九死其犹未悔的责任!

彼以真心待我,我又虽死何憾!

看着李恒那双已经被血丝冲红了的眼睛,姚远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感动。一心为公这样的话,多少人每天挂在嘴上,却又真有几人能够做到?

而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普普通通的庄户人,却满心里装着的都是大家的疾苦,并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努力践行着自己的关怀。

姚远握着拳,重重的向他点了点头。一个年迈的农户尚能如此,自己又何尝是个孬种?

李恒看到姚远坚毅无比的眼神,欣慰的点点头。

这么多年的人生,早让他明白真正的可以托付,并不在于天花乱坠的许诺,有时只需一个眼神、一个点头足矣。

姚远离开的时候,头顶的星空正是灿烂,无数繁星犹如千万只眼睛一般,向他微笑。

李恒家门口的大石盘,冷冷的矗立在寒冷的雪夜下,傲然挺拔、冰骨拔萃。

姚远放眼望了望周围,眼中除了冷冷清清的几处房舍外,便只剩空空荡荡的无边雪野了。

他裹了裹身上单薄的棉衣,向着家的方向行去。

鸡冠山位于向阳庄东南外五六里的地方,山中怪石嶙峋、枝叶婆娑。

尤其今夜月色黯淡,山中更显漆黑一片,只有几丛树影沙沙舞动,显得阴森可怖。

姚远一人蹒跚着走在黑越越的山路上。两旁的林间,时而会传来一些古怪的鸟兽鸣声,让这片山域显得更加的寂静可怕。

走不多时,却见前面影子恍恍似有人来。

姚远看不清来者何人,只怕遇了歹人反倒不妙,只好慌忙往路边一块巨石下躲了。

待人影走近看时,却是姚黄氏抱着可儿出来寻他。两人形单影只走在这漆黑的山里,显然也是害怕至极。

姚黄氏一个人不停念叨着阿弥陀佛,抱着可儿一路疾奔。

姚远见状,慌忙出来相认,反倒把迎面走过来的姚黄氏和可儿吓了一跳。

两人闭着眼睛同时大叫起来,往后一缩,回头便跑。

姚远因为腿疼跑不快,只能远远跟在后面大声相认。

等听出来后面的人好像是姚远时,姚黄氏这才抱着可儿老远站住,向这边喊道:“你是远儿?”

“娘、可儿,我是姚远,你们别跑了。”

姚黄氏确定了正是自己来寻的儿子时,这才慌忙向着这边跑过来,气恼问道:“远儿,今日到底何事耽搁,怎么这会儿才回家?可把为娘急死了。”

“哦,没事,老秦头因为交代大家明天出训的事,耽搁了一阵子。完了我又和胡铁城耍了一会儿,因此晚了。”

他不想让母亲再参和进这件事来,只好编了个理由蒙混过关。

姚黄氏听他如此说,不由气上心头,骂道:“出则告,返必面。那会儿私塾里学的圣贤书都读哪去了?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为娘还指望你帮着养家糊口呢,没想到你却如此不晓事。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回家,知不知道娘有多担心!”

说着,姚黄氏已将单薄的巴掌打在了姚远的背上,两行眼泪也是戚戚而下。

姚远知道姚黄氏是担心自己,才因爱生怨,连忙俯身向她道歉:

“娘,孩儿知错了。今日之事,是孩儿让母亲担忧了,孩儿发誓,今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还请娘亲别再伤心了。”

其实自从姚黄氏寻见了姚远,心中忧虑便已褪去了大半。只是这一晚上的担惊受怕,到如今才化作一团愤怒喷泄了出来,撒在了姚远的身上。

此时见他诚意悔过,心中的怨早已没了。又看见他腿脚好像受伤的样子,行动极为不便,忙收起泪痕关切的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是哪里受了伤,快让为娘看看。”

姚远忙推脱着答道:“没事,娘,就是今日训练的有些紧,孩儿还有些不适应。”

姚黄氏听了,又是心疼的一阵眼泪。放下可儿一手牵了,搀扶着姚远一路迤逦回到了家中。

家中灶台尚热,妹妹可儿迫不及待的上前揭开了锅盖,露出里面的一碗蒸糙米和一碟野菜炒肉丝来,向着哥哥笑笑:

“哥哥,娘亲给你留的糙米和肉菜,你快吃吧。”说完舔了舔嘴。

姚黄氏将姚远扶坐在灶台前的小凳上,顺手将锅里的蒸糙米和野菜炒肉丝端到他的跟前,递给他一双筷子:

“快吃吧,这会儿应该还热着。”

姚远奇怪家贫哪里还能有肉吃,便问起了肉的来处。

妹妹可儿不等母亲说话,抢先答道:“娘今天去马市把他的耳环当了,所以才买了肉回来。”

姚远因此向姚黄氏的耳朵看去,果然不见了平日里带着的两个花样银耳环,心中有些苦楚。

又见妹妹可儿流着口水一副想吃的样子,忙向她招手:“来,可儿,过来一起吃。”

可儿盯着盘子里的肉咽了口唾沫,抬眼看了娘亲一眼,又继续将眼睛盯在了肉上:

“娘说哥哥今日入了老秦头的猎队,以后出了猎,就要为咱们家添菜加米了,不许我吃。”

姚远听完看了姚黄氏一眼,姚黄氏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

姚远顾不得腿疼,挣扎着站起身,从灶台旁拿出两副碗筷来,三个碗平分了糙米,又用筷子将一盘野菜炒肉丝也匀称的分到各个碗里。

随即笑道:“来,娘、可儿,咱们一家三口有福同享,一起吃!”

可儿伸手想要去接,姚黄氏慌忙拦了她:

“远儿,娘知道你辛苦,你多吃些才好有力气跟着老秦头他们训练。娘和妹妹在家里,熬得住。”

“娘,我饭量小,一向吃不多的。再说啦,我现在已经入围了猎队,老秦头对我也很是欣赏,日后必然会入选斗猎队,到时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来,听我的,我们一起吃。”

说谎的孩子未必都是代表着品行恶劣,有很多其实只是迫于父母一向不问因果的责罚,因此才用谎话来为自己开脱的。当然,也有一部分谎言只是出于善意的目的,就比如现在的姚远。

姚黄氏又是几番推让,终究被姚远以“今日若不一起吃,我明日便不去训练”的威胁打败,这才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将碗里的糙米和肉菜吃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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