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青从瑞记洋行出来后又去了旁边的两家洋行里转了转,打听了下毛瑟步枪的价格,价格都比安德诺给出的要高上一些,这让他有些失望,看了看时间快到发车的点了,陆文青便没有再去下一家洋行,而是直接带着陈大正去了火车站。
一路颠簸回到德县已经是深夜,陆文青刚下到站台上,两个被陆守荣安排来等着的护院就发现了他的身影,赶忙迎了上来带两人走到站外上车,陆文青和陈大正两人坐上车便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两个护院很有眼色的一路无话,开车很快回到陆府。
深夜里的陆府静悄悄,但陆守荣书房里的灯还亮着,陆文青让陈大正先回去休息,然后使劲揉了揉困顿不已的眼睛,迈步走进陆守荣书房,陆守荣正拿着一本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曾国藩文集》看的出神。
“先用热水洗把脸去。”陆文青刚刚想开口,陆守荣已经转过头来看着他,语气淡淡的,但关心之意显露无疑。
这两天陆文青来回奔波,而且在济南虽然只有短短一日,却和省府、青年学生、洋行三方面的人打了交道,还在学生里发现了两个自己认为可能是共产党员的人,每方面的人都得小心翼翼的应对,每句话都得在脑海中过上几遍才能出口,巨大的精力消耗早就累的陆文青浑身疲惫不已,下火车后又被冷风一吹,脑子像是被大锤抡过一般晕晕乎乎的。
陆文青洗了把脸,感觉精神好了些,然后搬了把椅子在陆守荣书桌对面坐下,详细的讲述了今天在省府和洋行里面发生的事情,还有在募捐集会上认识了几个青年学生的事情也简单说了下。
和陈修括等几人的对话陆文青没有细说,他怕父亲担心自己卷入政治,毕竟韩复渠在山东严禁民众谈论政治,济南监狱里的政治犯足足有近千人,其中国民党、国产党、三青团的人都有,甚至还关过民盟的人,气的张申府亲自到济南来要人才释放。
想到这点陆文青也有些疑惑起来,韩复渠素来不喜学生参与政治,但今天学生的募捐集会是怎么办起来的,而且还有警察在一旁保护,难道是宋哲元出面打的招呼?
“你做的不错。”陆守荣听完陆文青的话之后面含欣慰的自己儿子一眼。不论如何,能够在一天之内把军事厅和保安司令部两个地方的关卡全部打通,本身就是能力的表现,就这一点来说,自己儿子做的不错。
唯一让陆守荣有些困惑的是陆文青为什么要订这么多无缝钢管。
陆守荣将自己心中的困惑变成问题,陆文青见父亲询问了,便开口将无缝钢管是用作迫击炮和掷弹筒炮身最好材料的事情说了出来。
“既然这批钢管适合做炮筒,那为何这个他们不留着自己用?”陆守荣皱着眉头,有些疑惑。
这个问题陆文青也想过,暂时没有答案,陆文青心里猜想着是不是德国人不怎么重视迫击炮和掷弹筒这种轻步兵的支援火力,或者就是德国人钢铁产量太高了,已经产生了供给饱和。
这次陆文青猜的没错,欧洲交通发达,适合机械化程度较高的牵引式榴弹炮、山野炮机动,德国现在正在大量列装100毫米以上的重炮,100毫米以下的火炮只保留山炮和野炮,其余的正在大规模的淘汰换装。
“父亲,我这次在济南遇到了一些青年学生在为抗日募捐,觉得有些奇怪。”陆文青有些犹豫着开口,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陆守荣听得很仔细,听完之后略有沉默。
“为了坚定韩复渠抗日决心,何思源还真是费尽心思。”陆守荣长叹口气,开口说道。韩复渠和日本人是有联系的,这几乎已是公开的秘密,他能够在没有国府支持的情况下将盘踞胶东多年的刘珍年驱逐出境,其中很多事情中都有日本人的身影显露。
一二九运动后,韩复渠被迫放弃了联日以图自保的想法,也发表了一些抗日的口号和言论,表面文章做的花团锦簇,但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抗日举措,绥远抗战中国民政府考虑宋哲元对中央军有戒心,曾考虑让同为西北军一脉让韩复渠以两师兵力前出至静海为宋哲元做预备队,但被韩复渠以粮弹两缺为由拒绝。只是调了二十师两个旅在鲁北和津浦路北段布防。
说起来,韩复渠仅有的拿的出手的抗日举措只有两样,一是何思源以教育厅厅长身份组织的学生抗日运动,但这项运动开展的不是很好,主要是没有像学联那样的能够领导学生运动的组织。济南地下党在陈调元和韩复渠时期多次被破获,力量受到很大损失,对于学生运动的领导有心无力,蓝衣社本想领导学生运动,但蒋孝先在北平对学生毫不留情的开枪让蓝衣社在学生中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最后是一些政治倾向于国民政府的学生团体在学生运动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可他们既不敢批评韩复渠,又不愿批评国民政府,还不能批评被捧为华北抗日领袖的宋哲元,像极了个夹在中间受气的小媳妇儿,提出的口号和批评不疼不痒,没有什么感染力,学生积极性没有调动起来,运动开展的不温不火,让何思源很失望。
除了学生运动,还有一样举措是在允许各地自行组建民团,这可以方便战时主力部队能够及时补充兵源,可这条举措到底是针对谁的估计只有韩复渠自己心里清楚,因此也算不上什么出色的抗日举动。
何思源对济南学生运动十分失望,所以把希望寄托在了北平南下的学生团体身上,亲自出面为他们安排住宿,有时候还亲自上台演讲,意图在济南营造出和北平相似的抗日氛围,以民意逼迫韩复渠坚定抗日决心。
所以才有了陆文青看到的巡警在一旁为学生集会保驾护航的一幕。
这其中的内情很多,陆守荣也是因为和何思源有些交情才知道的这些,给陆文青解释完足足用了快十分钟。说完之后陆守荣面有得色的看着陷入沉思的儿子,刚想端起茶杯滋润下干渴的嗓子,手却伸了个空。
陆文青把老爹面前的茶水倒掉,给他用凉白开和热水兑了一杯白水端回去,然后继续沉思,半晌之后才抬起头,看向老爹面带严肃的开口:“父亲对20师孙桐萱的部队可有了解,此人抗日决心如何?”
陆守荣从孙桐萱这三个字一出口就面露喜色,对儿子能够想到这个问题十分欣慰。
韩复渠是一个军阀,而作为一个军阀,相比民意沸腾的抗日氛围,韩复渠更在乎麾下军队的军心。只要军心稳定,抗日浪涛再汹涌,却也只能围绕在韩复渠身边想办法推动他加入抗日阵营,抗日呼声越高,韩复渠的声望反而会越发高涨,而军心稳定的关键不在他处,就在鲁省军政二号人物孙桐萱的身上。
孙桐萱是韩复渠能够东山再起的关键,曾经担任20师的师长,韩复渠多数部队都由20师发展扩充而来,因此孙桐萱在第三路军中威望极高。但韩复渠对孙桐萱的态度也很复杂,既感激又防范,多次以充实弱旅的名义把孙桐萱麾下军队划拨到谷良民五十六军和曹福林五十五军中,却始终分不了孙桐萱的势。反而让孙桐萱的影响力延伸到了五十五五十六两个军中,因此孙桐萱的态度几乎能代表整个第三路军大部分人的态度。
陆文青能看到这一点让陆守荣很欣慰,这证明自己的儿子已经成熟了,能够在纷乱的讯息之中找到关键所在。
“孙桐萱为父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对他有些了解,此人稳重谦和,有儒将风度,而且爱护学生,国家观念极强,抗日思想很坚定,可能是碍于韩复渠的关系不好直接表态,但二十师周遵时旅官兵的抗日积极性很高。”
陆守荣面带赞赏的点点头回答儿子的问题。
周遵时部队在德县驻防的时候孙桐峰曾组织官绅前去劳军,陆守荣作为德县商界领袖自然也跟着参与了,对周遵时的思想和部队士气有一定了解。
陆文青顿时长舒了口气,二十师是韩复渠起家的部队,如果连他们都坚决要打,那么纵然韩复渠再不想打,也非打不可了,不然对内对外都没法交代。
可韩复渠逃跑将军的名声从哪儿来的呢?
陆文青还是有些疑问,历史课本上的学的东西他还没还给老师,对韩复渠因何而死还是有些印象的。
父子二人又聊了一阵,陆文青的精神有些好了,可看着父亲哈欠阵阵疲态渐渐上来,不忍心再聊下去,便起身准备回去。
“你明天早点去见孙桐峰,见完之后不要出城,圣筠和老三明天中午的火车,周遵时那里你就不用去了,我昨天在陵县和他见了一面,大致的事情已经说好了,年节前有一次劳军,你跟孙桐峰说一声,争取以保安团团长的身份参与进来。”
陆守荣揉了揉有些疲惫的脑子,因为太困,他说话的逻辑已经有些乱了,不过他的语气还是比较欣喜的
陆文远也发来电报,说已经批好了假,两天后从徐州启程归来。
能够在乱世动荡来临之前阖家团聚,这是最能让陆守荣感到欣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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