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李少荃接获薛思睿已经死亡的电话。等到李少荃赶到行田家的时候，薛思睿早已没有生命迹象。通过观察尸体，初步估计已经死亡好几个小时了，看来应该是在丈夫叶学礼到外出工作期间死亡的。薛思睿的模样安详，衣衫十分整齐，没有丝毫凌乱，走的时候应该还在睡梦中才对。李少荃二话不说，立刻在死亡证明书写下急性心肌梗塞的字样。

将证明书交出去之后，李少荃想替薛思睿抽血，结果却遭到拒绝。既然无法检查血液，李少荃也只能靠观察猜测薛思睿的死因，不过薛思睿的年纪虽大，身体倒是保养得不错，如果早点就医的话，就算是无法治愈，至少也不会让病情继续恶化下去。想到这里，回到医院继续与接踵而来的病患搏斗的李少荃顿时感触良多。村子里的人平常一有什么鼻塞头疼的小毛病就往卫生院跑，但身体真的出大问题，却反而很忌讳就医，或许身体极度不适的患者本来就不愿意出门。然而有些病是拖不得的，拖下去一定会出大问题。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些生病的患者肯在第一时间前来就诊呢就在李少荃思前想后的同时，门诊时间也跟着结束了。当他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跟贴满墙的病历表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林致远刚好来访。

“最近情况怎样”

才刚进门，林致远就劈头丢出这个问题。苦笑不已的李少荃只能摇摇头，脸上带着几丝自暴自弃的神情。

“早期症状可以确定是呼吸衰弱和贫血没错，有些病例会出现轻微发烧的症状。一旦出现早期症状，几天之后病情就会迅速恶化，造成多个内脏的功能低下，或者是免疫力急速下降所导致的局部发炎。抗生素的没什么效果，所以应该不是细菌所引起的。”

“有没有可能是病毒”

“不可能，我对检体使用了阿昔洛韦，但是屁用都没有。现在只知道如果在出现早期症状时立刻输血，好像可以延长患者的生命。除了早期症状之外，比较明显的特征就是每个死者的口鼻都呈现青黑，为什么会这样我也没搞清楚，以上就是我所掌握到的患者共通点。病症与患者的身体特征、生活习惯以及环境完全无关。也不是饮水、土壤或是食物污染所造成的，更不是中毒，而是一种感染症状。这点我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对了，你那边调查的情况如何”

林致远打开笔记本，将里面的便条纸交给李少荃。

“目前还找不出患者之间的共通点，不过有件事倒是颇为耐人寻味，只是我不知道跟这种怪病有没有关系就是了。”

林致远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李少荃以手撑着脸颊，示意林致远继续说下去。

“哨所的刘玉辉出了一趟远门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

“你之前已经说过了。”

林致远以手势制止李少荃继续说下去。

“冯作衡、赵文若、章近成、汪愈、种植园艺的陈家俊、以及林腾飞，这六个人都是在外地工作的通勤一族。而且在死亡之前，六个人在死前都先跟公司辞职。”

李少荃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他们都在死前都辞职了，而且并没有告诉家人这件事，辞职的时候也没什么理由，赵文若甚至假装自己还在上班，到前坛的网吧厮混了好几天，最后死在那里。”

“这就奇怪了……”

“死亡的村民当中，光是到外地上班的通勤族就占了六名，他们在死前都公司辞职……你觉得这代表了什么”

“我哪知道。”李少荃回了一句。“不过应该跟传染病无关，这又不是什么症状。”

李少荃虽然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不过内心却感到十分纳闷。这算是巧合吗不过六个人在死前都做了同样的事情，说是巧合也未免有点牵强。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村子里的人口愈来愈少了。这点你有没有注意到”

“我当然知道人口愈来愈少，那些死亡证明开假的不成”

“我不是指死亡的病患，而是指搬家或是突然失踪的村民愈来愈多了。他们在离开之前都不会跟左邻右舍打声招呼，而且都是在三更半夜的时候搬走的，就好像在逃避什么一样。”

说到这里，林致远将一份影印的资料交给李少荃。这份资料不是林致远写的。上面总共写了二十二个名字，看起来像是老人家的字迹。名单的最下方写着“秦雄一家——中岭”，这行字一看就知道是林致远写的。

“搬家当时的情况也很诡异。”

林致远将秦雄一家的例子重新叙述一遍。听完之后，李少荃不由得皱起双眉。林致远说的没错，当时的情况的确十分诡异。不过除非能够证明那些人是察觉到传染病的存在，所以才急着逃离这里，否则村民的搬迁还是跟传染病无关。

“我请王磊核对户籍变动的资料。结果他说从八月份一直到现在，村公所都没接到任何户籍迁移的申请。”

“连一户也没有”

“没错，就连周勇警官家里也没提出申请。”

“这就奇怪了，那也就是说他们全部下落不明了。”

李少荃打量着手中的纸条，却没有因此对林致远提出的问题感到兴趣。这很明显的跟传染病无关，不管村子里有多少人搬走，都不是李少荃关心的地方。

“听说图书馆的李向前和小学的校长也突然辞职，总觉得这其中透露出莫名的古怪。”

“或许吧。”李少荃将纸条丢在桌上。“说古怪也的确有点古怪，不过跟目前我们调查的传染病一点关系也没有。”

林致远很认真的点点头。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就是觉得无法释怀，总觉得村子里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传染病或许只是其中的一部份而已。”

“你想太多了。”

李少荃直接否定林致远的看法，这种武断的态度让林致远有点不以为然。

“或许真是我想大多了，不过你自己看看这份名单。所有可能会进出哨所的村民如今一个都不剩，不是病死了就是突然搬走。这不是我自己的推测。而是吴淮源老先生提出来的想法。住在哨所的居民死了，可能从其他地区进入哨所的居民也都消失了，也就是说哨所已经完全成为一块人迹罕至的地方。你不觉得哨所好像大有问题吗”

李少荃叹了口气。

“唉，你写小说写多了。还是一句老话，你想太多了。”

“但是…”

“没错，哨所的居民是死了，许多村民突然搬走也毋庸置疑。我承认这种情况的确是不太寻常，但这跟眼前的传染病又有什么关系”

林致远顿时为之语塞。

“调查这些事情相当不容易，我也知道你费了不少心思。不过这些事情跟我们无关，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出传染病的真面目，这才是刻不容缓的一件大事。做事情总有轻重缓急之分，你了解我的意思吧”

“我当然知道……”

“我觉得你根本就弄错了我们调查的目的！现在我们必须设法证明这一连串的死亡的确是传染病造成的，然后归纳出传染病的种类，最后找到最有效的治疗方法。偏偏这种传染病的早期症状十分轻微，当周遭的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患者多半已经回天乏术了。”

说到这里，李少荃重重的叹了口气。刚刚的那番话又刺中了内心的痛处，让他感到焦躁不已。

“我们需要临床病例，但村子里的人却非得等到病情恶化了才肯就医，老是说什么睡一觉就好了，还有一些就更过分，居然服用一些乱七八糟的偏方，等到发现情况不对劲了，才连忙把患者送进医院，他们这样子我根本无法观察病情的进展，而且拖到那个时候早就无药可医。这是一种感染症，很可能是透过生物媒介来传染。我目前所掌握的就只有这些而已，连感染症到底是怎么引起的都不知道。没错，我不是研究传染病的专业医生，也不是什么科研人员，只是乡下地方的破医生而已。我承认我所了解的知识的确十分有限，即使如此，我还是很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来对抗这种不知名的传染病。可是越是化验患者的检体，就越觉得这些症状根本不可能出现。患者的造血过程没有异常，骨髓细胞也没有异样。但患者最后往往出现了根本不该出现的呼吸衰弱和贫血，而且还会在短时间之内致人于死。现在找所能掌握的临床病例实在是太少了，所以从发病到死亡之间的阶段充满了矛盾，根本无法整合在一起。”

李少荃拍拍身旁堆积如山的病历表。

“偏偏患者总是要拖到最后一刻，才肯乖乖的来找我。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是天天来报到，最近医院里面挤满了没病也要来看医生的村民。大家每天都忙得快累翻了。”

林致远依然低头保持沉默。

“爱搬出去就搬出去吧，关我屁事，我管他们为什么要搬出去干嘛你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你知道吗？而且你谁不好打听，居然跑去跟吴淮源说这些，这岂不是昭告全村的人说村子里出问题了吗就算吴淮源不说出去，村民也不是傻瓜，看到你每天到处问东问西的，就算是白痴也嗅得出其中的不对劲。堂堂的林道长亲自出马探听消息，这件事万一被其他村民知道的话，不就等于是替原本就感到不安的村民火上加油”

李少荃将心中的郁闷一股脑的发泄出来，林致远原本想要反驳，却又打消了念头，望着面红耳赤的李少荃，眼神透露出几许的同情。李少荃应该是压力太大加上过度疲劳，才会出现这么失常的反应。然而林致远同情的眼神却又引发了李少荃的怒火。

“既然有空到处探听消息，不如多替我注意一下来往兰若观的信众，看看有没有脸色不好的人吧。就算是偷听信众之间的谈话。注意信众的家人最近有没有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也比你现在到处打听这些没用的消息要来得有用多了。”

林致远依然没有加以反驳，只回答一声“我知道了”，然后轻轻的点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