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围猎结束,斗魁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猎场上,参与赛的人纷纷列队,高德拿着一张黄绸,站在萧城面前的台阶上大声公布了胜利者的姓名。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第一名不是屠杀群狼的萧逸,也不是骑射精湛的萧城,更不是争先恐后的贵臣公子们,而是一个瘦瘦弱弱、面黄肌瘦的书生。
萧城坐在台上,看着他和猎物严重比例不均的身形,“你……叫什么名字?”语气淡淡的,心里却不免懊恼,输给了一个如此柔弱之人,当真算不得光彩。
书生拱手:“臣端伶!”
“大胆,皇上问话,理应下跪,怎可直接回答!”那些输得较惨的公子们立刻不干了。
书生闻言,赶忙跪在地上。
“端伶出身卑微,第一次面见圣颜,心中激动,这才失了礼数,还望皇上恕罪!”
“无妨。”萧城摆摆手,命他平身。再次上下端详了一番,他还是不相信,眼前这人能靠着他的小身板儿战胜东楚文武百官,“这些银狐,真的都是你猎到的?”如此想着,他再问。
端伶俯首再拜:“是!”
“皇上,这人分明是欺君。他这样的身材,恐怕连弓都端不动吧,怎么可能猎到银狐!一定是有人帮他,为了得到奖赏,他才作弊!”
“我没有!”端伶反驳,书生惯有的执拗劲儿上来了,他站直了身体,以示自己清白。
“朕也觉得你拿不动弓箭,那么,你来告诉朕,是如何做到的?”
“皇上只说,猎到最多猎物者为胜,又不曾说过一定要用弓箭,臣的确拿不起弓箭,却用了自己的方法,设下陷阱猎取银狐,如此便算不得作弊!”
“放肆,打猎哪有不用弓箭的,明明是作弊,还巧言令色在皇上面前狡辩!”
萧城再次摆手,示意那位激动的公子稍安勿躁。
“你且说,是什么样的陷阱。”
“臣翻阅史书,钻研了银狐的喜好,知道银狐喜欢吃鸡,就在猎场近处徒手抓了许多只家鸡,又用了一日设好陷阱,把家鸡架在架子上。最后一日,臣只坐在树上,等银狐自投罗网便是。那银狐虽身手敏捷,却不善登高,抓住家鸡的同时,自己也掉进了陷阱,再怎样也爬不上来了。且银狐喜欢独来独往,数只在一处便会为了争夺食物相残。臣只等着它们相互撕咬直至咽气,再装入袋子里呈给皇上便是。”
萧城恍然大悟。在欣赏这位聪明的书生同时,又觉得相比之下,自己拼命在林子里跑来跑去十分荒唐可笑。
“果然聪明。朕从未见过你,你可在我朝中为官,是何官职?”
“回皇上,臣只是京都城门的一名看守而已,算不得为官。”
闻言,萧城刚刚还充满兴趣的表情瞬间淡了下去。
一个城门看守,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参加围猎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买了‘门票’才入场的。
“皇上曾说过,斗魁获得第一名便可向皇上求得奖赏,臣有一请求!”
“你有何求?”萧城的语气冷淡了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战蓓那边。
“臣要三品之位,立于我东楚朝堂之上,为皇上分忧!”
战蓓心中一阵慌乱。他收钱的时候,只知道这书生一脸病态,定是个不成气候的。没想到,端伶意外夺魁,还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三品大员的官位。这不是打他的脸么?他可以趁机赚点小利,可若因为区区一万两银子被牵连,可就得不偿失了。
战蓓刚要站出来说什么,却听得萧城已经开口:“好,很好!端伶聪颖,我东楚朝中正缺你这样的朝臣。朕就封你少卿之职,择日赐府邸,准你每日上朝,如何?!”
端伶微笑,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臣谢皇上!”
凭借狩猎得到三品官阶,东楚开国以来简直闻所未闻。这位柔弱的守门书生端伶,一下子成了京都的名人。
按着惯例,春猎魁首的确有资格索要一切他想要的当做赏赐,只不过碍于人情世故,没有人会如此大胆,直接向皇上要官职,还是如此高官。
偏偏端伶就这么做了。
前有宝青和萧逸的流言,后有战蓓私相授受,萧城的心情很不美好。端伶此人剑走偏锋,不排除是出自战蓓一族,若真是如此,岂不让战蓓占了个大便宜。可皇帝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就是圣旨,他既然许诺过,就再无更改。
典仪过后,始终隐忍着的萧城回到营帐发了好一阵子的脾气,当然,为了显示皇上无比宽广的胸怀,萧城的杯子摔得很有技巧,连守卫在帐外的士兵都没听到……
……
听说宝青要召见自己,王贵人既激动又紧张。这些天,为了讨好宝青,她都是上赶着黏上去的,而宝青,总是找各种理由对她避而不见。
不想,这次宝青会主动找她,还是派遣花月宫最得力的女官亲自前来。
王贵人对着镜子好一通打扮,确定自己不失仪,这才随素问前来。一进帐,就见宝青正在一盆冰块面前忙碌个不停。
“臣妾给娘娘请……”
‘安’字还未说出口,就被宝青打断了。
“王贵人,还好有你在,本宫问你,膳房的尚宫可教过你冰点?”
王贵人一愣:“嗯……是教过的……”
“那便好,”宝青把她拉过来,指了指面前的冰块,“这里有冰,你来教教本宫。”
萧逸因为动怒,午饭都没用好,见过大臣,他越发口干舌燥了。此时,面前这一碗冰沙犹如及时雨,圆圆的绿豆,诱人的果浆,食欲不由自主地被勾了起来。
“这是你做的?”
“王贵人教的。”宝青不独享功劳,坦然地承认道。
萧城拿起银勺,轻拨了几下,然后浅尝了一口。
“……”
“……”
萧城额间的那个越来越深的‘川’字,让宝青很是忐忑。她对自己的厨艺一向没有信心,所以才请了王贵人来教她,以保无虞。
难不成,这次又失败了?
本以为萧城要训斥她了,却见萧城囫囵了一下,又盛了一口放在了嘴里,还做了一个中规中矩的评价,“还不错。”
宝青暗暗松了口气。
捧过场,萧城放下了勺子。他的心底透亮,宝青不会无故做这些,定是因为她与萧逸之事。她能有心来向他解释,也算是个不错的现象,不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萧逸。
这样想着,萧城故作不知:“你来找朕,可是有事?”
“是……”宝青顿了顿,低头说:“几个时辰前,王贵人与段夫人闲逛,遇到了几位命妇口无遮拦,因为言谈间涉及臣妾,便一气之下,把她们送给母后处置了。这事,臣妾也是事后才知晓。妇人们聚在一起,聊的话题不过尔尔,其中固然有几分冒犯之意,却不至于受到如此重罚。且此番臣妾召各位命妇一同来猎场,也是为了让她们在朝为官的夫君感沐皇恩,若受了罚,恐会适得其反。”
萧城眯了眯眼,“所以,你想让朕去跟母后说情?”
“都是出自官将之家,母后怕也为难,不知该如何处理。若皇上亲自出面,那些命妇非但不会心存怨念,还会感念皇恩,不是一举两得嘛。”
其实,宝青还存着另一番心思。
受了罚,命妇们嘴上不抱怨,心底里还是对她与萧逸之事耿耿于怀。如果萧城去赦免她们,那结果就不一样了。萧城这个当事人都表现得如此不在乎,这就说明流言并不属实,间接地偃息了传闻,岂不美哉。
“难得你有善心,那,朕走一趟便是。”
萧城怎会看不出她的意图,便是她不说,他也正有此意。
宝青走后,王贵人被萧城找了去。投毒事件后,萧城便不再见王贵人了。今天,她先后被宝青和萧城两个贵人召见,饱受冷落的王贵人心里都乐开了花儿。
然而,在萧城的诱导下,含羞尝了那冰点之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皇上,这……”
“淑妃说这冰点是你教她做的,朕很是感动,朕要去太后那边,又恐化了淑妃的心意,便由你用了吧。”
王贵人嘴里含着冰,咽不下吐不出,还要伪着心意,跪身谢皇上割爱。
看着手中一大碗冰点,王贵人着实欲哭无泪——淑妃娘娘,我教你放糖,你怎么放的都是盐啊!
皇上亲自出面赦免了一众命妇,朝中官员直呼皇恩浩荡,各自领回了自家女人。果然,那关于宝青和萧逸的流言,便再无人提及。
围猎结束,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回了京都。
因为宝青受伤,太后特地命她与萧城共乘。重大盛典,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与皇上共乘一辆车马,宝青坐在车里,只觉得尴尬无比。
远远地,萧逸望着宝青坐上萧城的马车,眸光变得越发深邃起来。
一路上,萧城都没说话,一会儿看书,一会儿闭目养神,与宝青的交流甚少。反而车马回到宫中,他竟亲自搀扶宝青下马,还把自己的绣有龙纹的大氅披在了宝青的身上。种种表现,好似有多么恩爱似的,大家不敢多看,纷纷低下了头,心中已是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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