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锯惊魂第一部后佳宁连独自上厕所都不敢,每次都要我在门外等上几分钟。在她看来即便透过厕所的玻璃门看见得是我模糊不清的身影,也会多少觉得安心。
大约八点钟,我手捧从校图书馆勉强借来的《史记》站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等她从厕所出来。《史记》真是个无趣的东西,可考试又不可能不考,我勉强读着“淮阴侯列传”身上直冒汗。
“哥!”佳宁一下在门里叫我,叫声听上去像是天花板落了下来一样。
“怎么了?”我冲进去说。
她指指浴池退到一边。
我小心的靠近半挂着的浴帘走近一看,原来是和我大脚趾一般大小的麻雀。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拼命扑扇着刚长成的翅膀,可即便如此,它连五十厘米的浴池也飞不出来。
“麻雀。”我抓起这个小家伙拿到佳宁面前。
见只是这么个小东西,佳宁刚才的惊慌转成了微笑。她用食指轻轻摸着麻雀的额头,小东西享受似的闭上褐色的眼睛。
“还不太会飞呢,大概是从树上掉下来的,掉到窗台上又误打误撞得摔进浴池。”
佳宁点点头,从我手上小心的接过去。回到客厅的一路上仍不停用手摸着麻雀的额头。
“给这死猫当点心吧。”我用脚钩过正躺在木桌底下的Johnny,它“喵”的叫了一声,不情愿的被我拽了出来。
佳宁用气愤地眼神瞪了我一眼,“不要。”
“死是明摆着的。”我边说边使劲拍着这只傻猫的脑袋,它依旧不满的喵喵叫两声。
“这是什么话?”
“这种阶段的鸟从巢里掉出来就等于死了,还不如有用的投入自然循环。”
“没人性,我要养着。”
我好笑似的看看她,“怎么养着?这么小。”
“羽毛都长好了,还小?”
“就因为长羽毛了才不安分的从巢里掉下来的吧。总之,是必死无疑。”
佳宁不信的抓着这小东西走入厨房打开锅盖抓了些米饭。可鸟儿无动于衷,佳宁又拿了些面包屑,可它还是不张嘴,不时喳喳的痛苦叫两声。
“养不活的,这小东西什么也不会吃。”我用扑冷水的口吻说。
“那放生了吧,讲不定它妈妈能找到它。”
“真找到了又怎么样?把它背回巢里?”我回到客厅,这一时间里,那只傻猫像明白自己将多一份餐后点心般一直跟在我脚边。
“再说了,你把它放出去,用不了多久外面的野猫就会把它生吞活剥了。鸟不会飞就和鱼离开了水一样危险。”
佳宁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因为我讲的句句在理。
“总之,我要养着它。”佳宁任性起来。
“养什么呢?”光志从院子外走进来,我这才记起今晚约好一同看球赛。
“啊,你来啦。”佳宁一高兴手中的小东西一下跳了出去,机灵的Johnny迅速扑了上去,却被我踩住了尾巴。
佳宁立即追了出去,但这小东西早窜入草丛钻过木栅栏,飞快地跑到对面野猫聚居的小树林里去了。
“必死无疑的吧。”我看着它快速消失的身影小声嘀咕。
在看球赛时,我脑袋里仍一直在想着刚才的这个小东西,命运安排它刚要迎接这美好的世界就要离开,所谓的distiny就是这么个意思吧。这么想不觉悲从中生。喝着光志带来的啤酒,多么精彩的冠军杯决赛也打不起精神。
第二天我骑着城市车去学校,由于没多余的钱给车加油就只好骑车。来到校门口,我习惯性的将车放入校门外的杉树林中,未加锁转身走出树林。
“早,音山。”宇慧在校门口喊我。
“早。”
“为什么把车停在树林里?”她奇怪的问。
我抓抓脑袋,“习惯了吧。”
“奇怪的习惯。”她莞尔一笑跑入校内。
头一节是美术课,一位打扮时髦的女性老师走入教室,引起班中一阵议论。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和尚在身后说,“难道是《阁楼》不成?”
我上下打量了老师一番,觉得她上那种以空虚男人为读者群的色*情杂志也不为过,或者说正合适。
“听说刚大学毕业,还不到二十五岁。”光志说。
“我十七岁。”和尚插道。
“又没问你年龄,做梦吧你。”
“在干什么呢?”我回过头向在身边望着天空发呆的宇慧说。
“在看天是不是会下雨。”
“又要录雨的声音?”
她点点头,将视线投到天际的更远处。
“上次录得不好?是不是因为我在旁边说话的声音也录了进去?”
“没有,上次录得很好,不过想多录些,录各种各样的雨声。”
“各种各样的雨声?雨不就一种声音吗?”
“雨是一滴滴落下的还是一串串落下的?”她反问道。
“一串串的吧。”
这时,老师在讲台上示意大家安静,跟着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而后从一个塑料包中取出张海报挂上黑板,以表示现在正式开始上课。
海报上画的是一幅女子的侧面像,画中女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什么地方。也许是在思念情侣,也许是在回忆过去,是一个美好的表情。
“《康达维斯小姐的画像》”老师介绍道,“原画现在被收藏在苏黎世藏品基金会”
“康达维斯小姐….名字和画一样的安静。”
之后老师开始介绍画家雷诺瓦的情况,并为我们讲述这画的吸引人之处。
我没心思知道这个画家的来历,只是盯着海报上的女子发呆,感觉在这画中,有什么独特的带有熟悉感的东西流露出来,我发现宇慧也在用和我同样的眼神看着那画。
“好像有些眼熟。”我小声地自言自语。
“嗯,是像在哪见过。”宇慧呼应道。
“好像刚见过。”我说。
“不对,是好像天天看见,见了十多年。”
“哎?”我奇怪的望了望她。她正用手撑着下巴思索。
猛然间,我看到了康达维斯小姐近在眼前,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即神奇又荒诞。
“是你啊!”我压着声音惊奇道。
“我?”
“画上的人和你很像啊。”
“啊!对啊!”她也一阵惊喜,但很快又产生怀疑,“可画的是欧洲人,我不是。再说我的年龄也比画上的人给人的感觉要小一些。”
“但还是有很多地方像啊!眼睛,鼻子,嘴特别像。如果把你的嘴贴到画上去一定丝毫不差。”
宇慧低头不语,像是仍在怀疑。不过能和名画中的女子长的相似,也是种极大的快乐吧。
“把头发弄成她这样试试。”我向宇慧建议道,“说不定会更像。”
“这样?“她将披在肩上的头发朝后收拢到一处,我稍稍往后退一点观察。
“要再短些。“我伸出手抓在她的手上将她的头发拢的更紧一些。
“怎么样?”
“Perfect”我说,“雷诺瓦简直就是照着你的样子来画的。如果真有前世的话,你前世一定就是这位康达维斯小姐。”
宇慧天真般的笑了笑,感觉比画中人更美,以往的那些冷淡与静默荡然无存。我贴近了些再看,一股如初生茉莉花的香味儿从窗外飘了进来。
“你们在干什么啊?”和尚在身后说。
宇慧听了惊慌的放下抓着的头发,装出一副仍在继续听课的样子。我回头瞪了他一眼,忽然欣喜的意识到在这班中,哦,不,或许在这世界中除了我发现画中的康达维斯小姐和宇慧很像外,没有其他人发觉了吧。这么想让我觉得有一阵强烈的幸福感从心中飘散开来。
我把脸枕在手臂上,假惺惺听着老师的讲述,实则不时偷偷望她几眼。宇慧先是当作没看见我似的,可望的久了,她就不好意思地看看我,用一听就虚假的口吻问,“怎么了?”
“以后就叫你康达维斯小姐吧。”我说。
“不要,叫起来好绕口。”
“倒也是。”
大约是将这幅《康达维斯小姐的画像》讲完了,老师收起海报,按原样卷起放入塑料包,接着打开课本继续讲接下去的内容…….
“佳宁,你是没看见音山上课的时候和旁边的那个多么的亲热,人家的头发扎不扎在一起你哥都要管。”吃午饭时和尚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说。
“八成是喜欢上了。”
“情窦初开。”
“希望不是‘我欲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哦。”
我强忍着他们在我耳边噼里啪啦的胡说一大堆,反正离的远,外人看起来好像我和他们素不相识一样。
“长得怎么样?”佳宁好奇的问。
“长得很普通,还没佳宁你漂亮。”和尚说。
“我很差吗?”
“当然不是,是我说错话了。”
正说着宇慧从食堂走出来,端着自己的塑料饭盒从我面前走过,像是完全没看见我似的。
“康达维斯小姐。”我用保证只传入她一个人耳朵的音量说。
宇慧放慢脚步,继续朝前走,在不远处的花坛坐下。她的身后是一片开的正盛的木犀。
“就是她,”和尚在一旁说。
“看出来了,哥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音山可是早有预谋的啊。”光志说,“在安排座位时……”他说到一半止住,因为瞧见了我正在看着他。
“啊,音山,原来你也在啊。”和尚装出一副与我偶然相遇的样子,“我们刚刚说到你。”
“说了大半天了吧。”
“哥,不过去吗?明明很想过去的吧。”佳宁用眉毛指了指在花坛边默默听歌吃饭的宇慧,“刚才你的眼神我可全看见了。”
“罗嗦。”我回应一句,“不能好好吃顿饭吗?”
“我说音山,你们两个上课的时候在搞什么?”
我不解其意的看着他。
“美术课。”
“什么也没干。”
“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
“哦。那又怎么样了?”
“没什么….”
我们的眼神忽然都投到了宇慧的身上,她似乎正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之中,与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关系,好像在她的身边有一圈无形的保护膜,用无声的语言告诉周围的一切,“生人勿近”,此刻正不声不响吃饭的宇慧所给人的就是这么种感觉。
“她一个人?”佳宁也机敏的察觉出从宇慧身上传出的落寞感。
“新来的转校生,还没什么朋友,大概头一个说话的人就是音山了。”
“在人最需要关怀的时候伸出援手,从而博得对方的好感,音山这招简直太高明了。”
“放屁。”
“我去把她叫过来吧。”佳宁一下提议说,“一个人吃饭一定很难受。”
“嗯,我同意。”光志说。
“我也是。”城海也表了态。
我一言不发,不置可否的看着宇慧点点头。
于是,佳宁放下饭盒朝不远处的宇慧走去。我跟着她的背影,觉得按照宇慧的那种对生人极为冷淡的性格是不会跟过来的。
佳宁一点点靠近她,视线中我注意到宇慧身边的景象。在身边,的确无论是谁都有个伴,或同性或异性,要么两两成行,要么三五成群。就连树上的麻雀,躲在阴凉处的猫儿,也都是依偎相伴的。
宇慧绽出出人意料的微笑时,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忧伤,是不是在她的心中比任何人都希望身边能有个人陪伴呢?微笑过后佳宁又说了些什么,她的脸上露出惊喜或者惊讶的表情。稍顷,佳宁把宇慧从花坛边拉起来,跨过一条不长的石子路,来到我们身边。
“很高兴你愿意加入到我们中间来。”佳宁说。
“嗯,真的很高兴。我是光志,就坐在你后面,不会不记得了吧?”光志笑笑说,“这是城海,不过不用叫他名字,可以叫他和尚。因为他爸爸真的是个和尚。”
宇慧的笑一直开在脸上,霎那间推翻了我先前的想法。而这笑也绝对不是礼貌的笑,那笑似乎来自于某个极有深度的地方,是惟有用关怀与温暖才能催开的花。
佳宁让宇慧在我身边坐下,跟着将手悄悄绕过宇慧的后背在我的肩上拍了拍。
“真是的,还弄这套….”我欣喜地小声嘀咕。
不知为何,此刻的我被一圈憧憬的期冀所拥抱,仿佛这就是我们伟大幸福开端的地方。我转过头看她的侧脸,忽然发现,她比画中的康达维斯小姐要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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