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雅婷不知道这是母亲第几次在电话里催促自己了,让她抽一点时间去见一见肖世仁那后生,说肖世仁可是她托了很多朋友,找了很多关系才打听到的。可不能再这样轻易错过了。时间都已经约好,今天下午六点在世纪情缘见面。苏雅婷皱了一下眉头说,那是一家摄影楼,在那见面干吗?母亲说,他就在那家摄影楼上班。苏雅婷说,他是摄影师吗?母亲平静地说,他是摄影师的助理。苏雅婷听了惊讶地说,啊!摄影师还有助理?还是第一回听说。母亲说,我还是头一回听说三十二岁的姑娘还没有对象哩?你知道人家在背后说什么吗?她们说,不是你心理有问题就是你身体有问题?苏雅婷听了,“嘁”了一声说,不,是她们的嘴有问题。她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反正嘴长在她们身上,我们也管不着。母亲说,我们是管不着,可是我的耳朵,它受不了哇!那些闲言碎语一拨一拨地往耳朵里钻,你知道,我耳朵到现在都还胀痛着呢。行啦,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别再东挑西拣的了。拣到最后,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知道吗?谁都想拣好的,那差一点后生就都不要娶妻生子啦!什么叫男女搭配?以前市场上卖猪肉,好的猪肉还搭一点猪头肉哩。所以,有些事情,只要你想明白了就是那一回事?那后生,我见过,我觉得挺好的。行啦!我不跟你多说了,下午你弟弟还要回来呢,我得去市场买点菜。说着母亲未等苏雅婷的话说完就挂了电话。
苏雅婷坐在沙发上,笑着说,看来,母亲真是急了,什么样的男人都敢往自己面前推。我苏雅婷真的就成了烫手的山芋了吗?母亲这么急于脱手?连“猪头肉”都出来了。莫非这回给我搭的是“猪头肉”?苏雅婷这样想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也是,都三十出头的老姑娘了,在别人眼里,冰冻久了的“猪肉”,就没有那么新鲜了。怎么能跟那些小鲜肉,小鲜花比哩?再不嫁人,恐怕就嫁不出去了。用母亲的话说,都相亲那么多次了,竟然没有一次成功过。她可不再相信什么缘分?缘分都是人造的。而今天母亲就要人为地给她制造一次缘分。成功与否在此一举!母命难违呐!对于苏雅婷来说,不就是嫁人吗?嫁给谁不是嫁,反正她想嫁的人已成了别人的老公了,她的心已如止水。母亲要的只是一份答卷,至于答卷的内容与质量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行,就当是了却母亲的一桩心愿,谁让苏雅婷是一个孝女呢?从小到大,她对母亲就是百依百顺。当然,今天的苏雅婷也不想违背。苏雅婷什么人没见过,以前同自己相亲的有老板,有公务员,有经理,也有银行职员,而今天同自己相亲的是摄影师助理。人家是矮子爬楼梯步步高,而自己呢,是高个下楼梯步步低。苏雅婷甚至非常慷慨地想。谁说人生不是用来将就的?现在的苏雅婷就在将就人生。她不仅要将就人生,还要将就爱情和婚姻。苏雅婷来到了摄影楼前,打了一个电话,只见一个男孩从里面跑了出来,一见到苏雅婷就满脸堆笑不停地搓手。苏雅婷见了,你就是肖世仁?后生听了,头点得像鸡啄米。苏雅婷说,时间不早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这周围有餐馆吗?肖世仁听了,挠了一下头说,我去跟我师傅说说,待会就出来。
当肖世仁把苏雅婷带到一家东北餐馆时,他们挑了一个临窗的位置面对面地坐着,餐厅的客人不多,服务员很快就上来招呼道:你们想吃点什么?苏雅婷看了看肖世仁,只见他耷拉着眼皮把玩着手里的筷子,根本就不接茬。苏雅婷说,来三盘饺子,再来一盘拍黄瓜就行了。苏雅婷可不敢点的太多,她也不想趁机敲诈别人。前两天,她刚将工资寄回家了,仅留的几百块零花钱也由不得她大手大脚地花。只是那一刻,苏雅婷突然觉得自己很渴,是心灵饥渴的那种,这种饥渴让苏雅婷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不断喝水的苏雅婷突然有一种临阵脱逃的冲动。当然,以苏雅婷的性格,顶多是将这种冲动变成了主动。苏雅婷稳稳当当地坐在座位上,眼睛看着远处,但嘴里的话却是主动对肖世仁说的,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肖世仁听了,犹豫了一下,我是摄影师。苏雅婷这回方才将目光一点一点地收回,落在肖世仁削瘦的的锁骨上,你是摄影师?肖世仁见苏雅婷狐疑的神情,立马补充道,我话还未说完哩,助理。苏雅婷听了,突兀地笑了。那摄影师,说到此,她也故意停顿了一下说,助理是干什么的?世仁说,除了摄影师的活,什么活都干。苏雅婷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那你真是一个多面手,懂的事情还不少哇!肖世仁听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当然最主要是跟着师傅学摄影。苏雅婷说,那什么时候能出师啊?肖世仁说,快了。苏雅婷却有点咄咄逼人了,快了又是多久?肖世仁说,快了就是快了呗!也许一年,也许半载。苏雅婷说,那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怎么突然想到转行学摄影了?肖世仁说,以前什么活都干过?在酒店端过盘子,也在工地上干过小工。当然也在公司干过小职员,后来,我觉得别人搞摄影也挺赚钱的,就跑到这里打工来了。苏雅婷咬了半口饺子,不经意地问道:什么学历?肖世仁说,高中学历,高二那年就辍学了。我知道你是大学生……你若不是因为年纪大的缘故,你也不会跑来同我相亲了。苏雅婷听了,笑了笑,没有言语。她慢条斯理地吃了十个饺子,就放下筷子了,她想着肖世仁那么一个大男人,胃口肯定不小。剩下的她也不好意思再吃了。苏雅婷说,我吃饱了,你慢慢吃。肖世仁听了,也不客气,将剩下的饺子和黄瓜风卷残云般地打扫干净了。苏雅婷只见肖世仁喝了一口水,又擦了擦嘴巴。依然没有一点买单的意思。苏雅婷想,吃东西的时候倒挺爽快的,掏钱时就不爽快了。不买就不买呗!或许人家压根儿就没带钱哩!都是出来打工的,何必计较那么多!男孩子嘛!花钱总是大手大脚一点,没准,工资刚领到手,不到半个月就花完了。善解人意的苏雅婷便从钱夹里掏出一百块钱走向收银台。
从餐厅出来,肖世仁已经在前面走着了,这时,苏雅婷方才仔细打量着母亲为自己费尽周折挑选出来的男生,苏雅婷不得不佩服母亲的“好眼力”,竟然从芸芸众生中给她淘出这么一个“绝色好男人”。肖世仁那天穿着一件泛白的t恤,下着一件西裤,一个裤脚往上挽着,一个裤脚平放着。苏雅婷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肖世仁回头看了一眼,见苏雅婷被自己远远地甩在身后,便站在路边候着,等苏雅婷走近了,方才向苏雅婷这边靠了过来。肖世仁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打了一个饱嗝说,你一个月工资不低吧?苏雅婷听了,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反问道,不低又是多少?肖世仁听了,挠了挠头,那肯定也是大大的几千块呗,我就纳闷了,说着,肖世仁皱了一下眉头,你长得也不难看,怎么就找不到男朋友呢?苏雅婷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谁说我找不到男朋友了?肖世仁嘿嘿地笑道,找得到男朋友,为何现在还未嫁出去?苏雅婷说,我未嫁出去跟你有关系吗?肖世仁说,怎么没关系?你妈都说了,只要我们双方没有异议,今年就可以把婚事办了。苏雅婷听了,冷笑了一声,我妈说了?世仁又接着往下说,你妈还说了,你就是挑花了眼,这次,她可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女人呐,迟早都是要结婚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你比我大了二、三岁,只要你以后安心跟我过日子,我真的不介意。大不了我就做一回嫩草呗!苏雅婷白了他一眼,你觉得自己嫩吗?肖世仁说,至少在你面前,我还是嫩的。苏雅婷讥讽地说,你是不是觉得特骄傲?肖世仁听了苏雅婷的话,又嘿嘿地笑了。哭笑不得的苏雅婷知道此刻最好的还击就是自己闭嘴,同时也让对方闭嘴。她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谁知肖世仁不但没有闭嘴,反而误解了苏雅婷的意思,他以为是苏雅婷故作矜持,不好意思了呢。因此,肖世仁又继续往下说,没事的,我都不在意,你还在意什么?女大三,抱金砖。看来,这话说得没错!肖世仁说着,又嘿嘿嘿地笑道,这女人年纪大了,生孩子确实是一个问题,不过,这一切都无所谓,真的无所谓!我觉得吧,只要你点点头,招招手,我就会摇着尾巴来到你的面前。肖世仁说的,没有一句是苏雅婷爱听的。苏雅婷干脆阴沉着一张脸急匆匆地往前走。当他们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肖世仁说,现在回家还早哩!要不,我们去看电影吧。苏雅婷听了站在肖世仁面前,不屑地看着他,跟你去看电影?肖世仁点了点头说,是啊!我都好久没去过电影院了。苏雅婷说,你身上带钱了吗?肖世仁听了,红着脸说,带了一点。苏雅婷说,是不是兜里没揣多少钱也特骄傲?因为有人为你买单。肖世仁听了,慌忙解释说,不是……哎呀……我刚才不是怕你点最好的菜,我付不起嘛!……哎呀……我怎么跟你说……你才会明白呢?苏雅婷看见肖世仁抓耳挠腮的样子,又可气又可怜。最后,肖世仁补充了一句:反正看电影的钱我还是有的。说着,肖世仁双眼放光,满脸期翼地看着苏雅婷。苏雅婷的心里顿时泛起了一缕悲凉,她不知道是为自己悲凉还是为肖世仁悲凉?她看着肖世仁,本来想说,你自己去看吧。可话到嘴边又于心不忍地改了,我今天没空,下次吧。听了苏雅婷的话,肖世仁只是可怜巴巴地“噢”了一声。然后,看着苏雅婷在自己的视线中走远。
不知为何?肖世仁给苏雅婷留下最后那一抹眼神,让苏雅婷有点难过!苏雅婷总觉得自己对那抹眼神有点熟悉,苏雅婷想起来了,那是她小时候的眼神——她曾经也是这样可怜巴巴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后爹,她曾经也是对想得到而又不敢奢望得到的东西抱有同样的心理和相同的表情。可这并没有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某种意义上说,苏雅婷对肖世仁产生的只有怜悯和同情,没有好感!虽然她不断地要求自己一再降低择偶标准,可像肖世仁这样的标准已经超出她的底线了。她真不敢想像自己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会是什么感觉?苏雅婷不愿也不敢斗胆奢想他们共同的未来。可是苏雅婷就不明白了,从一见面就对他产生抵触情绪的自己为何没有斩钉截铁回绝他呢?是自己真的没有勇气,还是迫于家人的压力?难道自己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吗?为何自己的心里竟然如此难过和别扭?苏雅婷狠狠地踢了一下路边的垃圾桶,嘴里说着,垃圾,该死的垃圾!就在此时,苏雅婷的电话响了,苏雅婷看了一下电话号码,嚯!电话来的还挺及时啊!苏雅婷还没有开口呢,邓玉春的声音差点震破了她的耳膜。邓玉春在电话里兴高采烈地说,怎么样?苏雅婷听了,低沉地说,不怎么样?邓玉春说,哎呀!我跟你说呀!跟老实巴交的男孩子过日子最起码的一点让人心里踏实。苏雅婷皱了皱眉头说,我心里就是太踏实了,踏实得一点底都没有。你知道吗?这种踏实让我的心里瘆得慌!我这么跟你说吧,没见面之前,我对他还有一点幻觉,现在见了面,我整个人都麻木了。妈,没想到,你费尽心机给我挑的这个人,还有麻醉作用。我现在不仅人是木的,心也是木的。再这样下去,我就成了一个木头人了——不,是由他人操纵的木偶人。这样也好,我就不用思,也不用想了。邓玉春听了,却不高兴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哩!我这当妈的难道还会害你吗?我总不至于将港里的鱼捉到塘里去放吧。苏雅婷说,可我不想在港里,也不想在塘里,我只想成为大海里的一条鱼,你看行吗?邓玉春说,那可不行,我可不能看着你被大鱼吃了。苏雅婷说,妈,你怎么这样呢?邓玉春说,我怎么不能这样了?过于自由,那等于散漫;过于散漫,那等于放任。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这样放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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