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被吃了吗?
没有疼痛,我在睁着眼啊。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眼眶感觉好轻,轻得要从脑袋里飘出去。
“宝老师!”
“陆丰?”
“我现在没有死?”
“你听我说,你现在要凭借着你的心境,回到你的车厢。你原来的位置是7车厢24号。”
“车厢?我在火车上吗?”
“对,你在七年前的火车上。”
“我这……是穿越了?”
“不是,火车是你当年来村子坐过的火车,但你还是在村长家。你先自救,我正在赶过来。我解释不了太多,反正你要相信我。”陆丰的音量渐趋为零。宝盖儿用小拇指掏掏耳朵,想再挖出些有用的信息。
……
光,不只是火车窗外的阳光。
宝盖儿打开车厢卫生间的门,环顾了几秒钟,傻站在原地。好热。
终于他看清了眼前的环境,可……可车厢里所有的乘客没有一个人穿了衣服。人们都光着身子。有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有围成一个小圈打扑克的,有满脸通红正吃着泡面的。还有一些人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手机,笑嘻嘻地看着娱乐视频。
视频中的人们在相互追逐,也没有穿衣服。
乘客们各忙各的,共通的地方是他们都在笑。他们在笑自己,笑身边的亲朋,笑视频里滑稽的动作。他们发现了宝盖儿,一个集中笑点的目标,一个竟然穿了衣服的人。
“妈妈,这个叔叔好奇怪呀。他为什么只露出脑袋啊?”一个八岁大的小孩仰头问,坐在他旁边,关闭了手机视频的母亲。
乘客们的手机都绑着一条生锈的同款链子,套在脖子上。男女老少几乎下意识地把手机捂在胸口上,似乎害怕被宝盖儿粗鲁地抢走。
“嘘。不要乱说话。”那位年轻的母亲紧张地说道。
宝盖儿低头检查着全身上下。高帮的米黄色靴子,肥大的收口休闲裤,剪裁普通的黑红夹克,还带着一双皮质的摩托手套。宝盖儿想脱下手套,可纵使如何用力都脱不下来。夹克的拉链也卡死在脖领的地方,特别顽固地硌着他。宝盖儿左右扭动脖子,显得很不舒坦。
“小子!你不敢让你的人皮,多袒露一点吗?”
“他竟然把手都给裹住了?洗脸时不会难受吗?”
“大家说,他心里有多么不自信啊?”
“我看这长相也不够出众啊,怎么好意思突出这张歪瓜裂枣的?看这鼻子高的,快戳到棚顶了。”
……等到乘客对他兴趣消减许多。他才敢发声。
“咳咳……”宝盖儿欠身,朗声道:“请问,这是几节车厢?”他一直在留意四周,着实没见到号码牌。
“6车。”一个老者的声音。这声音,宝盖儿可谓记忆深刻,刻到了恨之入骨的层度。不过视觉告诉他,这位裸体老者,实际并不是村长。
“6车?哪里写的?”宝盖儿又到处扫视了一圈。
“整列火车只有咱们这些乘客,每经过一个站点换乘一个车厢。孩子,你失忆了?”老者对他穿着衣服这件事不太关心。
“没,没有。就是有点晕车,迷糊了。”老者的言下之意是,他们从第一节车厢开始坐,目前已经经过六站地了。计数?宝盖儿暗自诧异。
“马上要到济南站了。”老者敲了敲玻璃窗,提示宝盖儿望一望外面的站牌。济南,他父亲的故乡。当年坐过的火车,未曾路过济南。
“您说只有我们?没人上下车吗?”
“没有。”
“那途中停车岂不失去意义了?”
“有意义啊,门会打开。你要下车吗?”
“火车终点站在哪里?”
“你自己要去哪里,你不知道?”老者轻蔑反问。“我……去找我爸。”
宝盖儿的眼神飘忽不定,他向车门方向挪动了几步,全然不顾多数乘客对他无端的质疑与侮辱。
老者对着窗玻璃哈了口气,然后写了个反着的“42”。宝盖儿恍然间悟到了某种简单的联系,因为从外面一瞧,极速消失的数字不正是24吗?
老者在暗示我的座位?
21、22、23……直接过渡到25号?果然没有显示24的准确位置。他为什么要反着写?
火车停了。车门敞开。
济南站,空无一人。
“小伙子,你要下车了吗?”
宝盖儿卡在过道处,若有所思。“你要决定不下去,麻烦让一下。他们都要过去,小心一会儿伤到你。”
人们光着身子陆续穿过车间走廊,步伐急躁地走到下一节车厢。经过宝盖儿的时候,他们神色各异。只是,没有一个人的脸上,再挂着任何形式的笑容。那个优先发难的八岁大小孩被他的母亲抱在怀里,贪婪地吸吮着蓬勃的**,懒得再搭理这位徒然穿了衣服的怪叔叔。老者早就抵达下节车厢了。
21、22、23……24!老者坐下的位置,正是陆丰强调宝盖儿回去的位置。宝盖儿的左下腹突然袭来一阵器官内的滚烫感。宝盖儿忙捂住肚子,衣兜里有东西!他往兜里一摸,好像是张卡片。掏出来后,宝盖儿恨不得用他瞳孔发凉的眼睛盯穿它——
k2018→6车024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为k2007→7车024号。新空调硬座。
北京?济南,变成了北京?北京。
车票左上角喷着qsctj21的红色字迹。后面画了两个比红字大了一倍的叉叉。
什么意思?
宝盖儿在过道来回踱步,不知所措。他走出第7节车厢。倚在车门玻璃上。他脊背发寒,将车票的反正面,重新一字一句地阅读了很多遍。
上车年份与七年前相吻合。至于具体上车时间,宝盖儿肯定是不记得了。而乘客须知也与正常情况无异。
其实到底有没有差异,宝盖儿也不清楚。
以前坐火车时,他从来没留意过乘客须知。换乘飞机的话,他却常叮嘱自己,不要遗漏哪一点细节。
“你也是7车024号?”老者走过来抽烟,偷瞄了一眼宝盖儿的车票。“我还以为你是站票呢?”
“撞上了?”
“你的一定是假的。”
“为什么这么讲?因为北京到北京?”
“不,不是。”老者指了指车票上的古怪红字。
“qsctj21?”
“你没看见它后面的叉吗?打叉了,就是假的。你看!”老者拿出他的车票。左上角红字后面画着两个对号。
“那我的座位在哪里?”
老者也像那个小孩不再搭理他了,回到原先的座位,悠然自得地享受着坐下给他带来的安心。“咦?这眼前的卫生间怎么挂着门牌号?”这使宝盖儿想起了在上一节车厢,老者反着写的42。这个卫生间也写着“42”,方方正正的。
“原来……”宝盖儿念及于此,忽然感到衣物松懈,仿佛河水化开了欣喜若狂的污泥。
宝盖儿开始手忙脚乱地脱下手套、夹克、衬衫、休闲裤、秋裤、靴子、袜子。脱个精光之后,他朝着全车厢的裸体乘客,放肆地大声笑起来了。接着以百米冲刺的气势,冲向车厢末尾的卫生间。
一脚破开门,冲了进去。余下的乘客们,只好面面相觑,不知道宝盖儿受了什么刺激,为什么又把衣服给脱了下来。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宝盖儿就看到卫生间内到处不停地冒出腥臭的黑水。宝盖儿走到贴着24号的马桶水箱,吸了一口长气,憋住。很快地,乌压压的黑水灌满了狭小的卫生间,恍如一梦。
“宝老师?”
“陆丰?”
“我现在到底有没有死?”
“抱歉。你……刚死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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