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天峰上下都是没有锁门的这个习惯，照顾知秋的话来说，锁门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而撼天峰似乎也没什么君子，故门锁完全没什么用处，但季安却是知道根本就是这老头每年都会光明正大的黑下许多用于修缮房屋的钱财去换桃树来种，以至于连门锁都买不起了。

可对着这家主，谁又能、谁又敢说什么呢！

……

季安进了院子，发现正屋门窗皆是紧闭，但透过了那不怎么厚实严密的窗户纸，又能瞧见屋里确有人在，少年不知想通了何种密事，突然不出声的笑了起来，接着蹑手蹑脚的上前，猛地推开屋门，大喝道：“老头，我要写小说了！”

屋子里十分的暖和，但却闷得慌，污浊的空气中若有若无飘荡着的异样气息让季安直皱眉头。

只见顾知秋在屋内左侧的书桌之前正襟危坐，面上潮红正迅速退去，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吸引季安快步上前。

桌面上没有其他杂物，唯有一本道圣所著的道德经，书新得不行，一点皱褶都没有，大致是被翻了几页，此页内容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顾知秋面露微笑，不慌不忙的徐徐道：“道圣这话的意思，你可能明白啊！”

这大宗师的做派，这高深莫测的微笑，在季安眼中却成了顾知秋最大的破绽。老头平日里就没什么正行，此刻突然正经了起来没有鬼才怪，更何况眼尖的季安已看出这道德经的厚度是真的有点厚，显然是底下还垫藏了一本书。

看破不说破。

季安只是哼哼的笑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在顾知秋与道德经之间来回打转。

没多大一会，这位大宗师便明白秘事已被知晓，脸上才退却的潮红又生将了起来，笔直的背瞬间无力的佝偻了下去靠在椅背上，待到干咳了两声觉得不再那么尴尬后方才有些局促的笑道：“我的小祖宗诶，小徒弟，小安安，小宝贝儿……呕！”

这肉麻的话说得他自己都恶心了起来，更别提季安已经在一边干呕，一边连忙道：“老头快别说了，我真的没看见你欣赏五师兄的著作。”

顾知秋艰难的笑了笑，深吸两口气撇过此事，总算说起了季安来此的用意：“我说小祖宗，你都没下山历练过，能有什么故事可写？”

季安不屑一笑，别人可以说他什么都没有，但唯独不能说他没有故事。季安保证若此刻上两坛酒，他肯定能把老头说晕乎。

眼下见老头既然质疑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季安便打着腹稿，想要先说一个故事出来惊一惊顾知秋，好叫他知道什么是奇思妙想。

“有一个州叫东胜神州，里边有一个国家叫傲来国，这个国家呢，是靠近大海的，在海里边又有一座叫花果山的仙山，山上有一大坨石头，石头吸了很多太阳和那个月亮的精华后炸出来个猴妖，这妖怪弄了根棍子打上天宫，想要坐一坐天帝的宝座……”

说得正兴起之时，顾知秋确实是被惊住了，但并不是因这奇思妙想而惊奇，而是被季安话中的大闹天宫所惊吓，反应过来后连忙捂住了季安唾沫横飞的嘴。

顾知秋的神情极其严厉，季安从他转眼间便变得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一点伪装的模样，甚至察觉到这捂嘴的手有些颤抖。

不是季安胡乱吹牛逼，八门境的顾知秋好歹也算是塔尖的人物，不管是小说家跌落大家之位，亦或是杜刚领着军队来逼山，顾知秋都能坦然自若。如今这副模样却是季安从未见过的，显然是惊恐到了极点，虽然不明白老头究竟为何如此，但季安仍觉一股寒意自脚底而起，直冲脑门。

时间迅速流逝，很快就过了半柱香。

顾知秋念叨了半天的“童言无忌”后，也终于缓缓松开了捂住季安嘴的手，也许是他捂得太过用力，使季安嘴唇周边都红了个透，此等滑稽模样让老头猛地大笑起来。

沉重的气氛瞬间荡然一空，惊得季安捏紧了拳头，还道这老头竟然是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来恐吓于他。越想越气愤，季安抡起拳头便砸了过去。

“唉！”

顾知秋一声长叹，极为顺畅的将放肆的大笑转成了摇头不已的苦笑，这来得突然的转变也让季安的拳头及时停留在了离他老脸半尺之距的地方。

只听顾知秋解释道：“小祖宗诶，你可真是我的祖宗，写这种隐射天宫的故事不是为我小说家招祸来吗。”

这话如醍醐灌顶，季安于此刻方才想起了神州是真的举头三尺有天宫，且天宫可不是那故事中的天庭一般无能，天宫仙人掌控天道，秉持气运，不仅人间帝王要自称天子，年年祭天，甚至连不死不灭的圣人们也是臣服其下，不愿轻拭其锋。天宫若是得知小说家竟有人心生这等逆天而行的故事，没有十二都天神煞大阵庇护的小说家可是会鸡犬不留的。

想通关节，心中一阵后怕，额上冷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顾知秋一手拂过季安额头，为他拭尽汗滴，而后郑重道：“这等故事日后提都不要提了，记住了！”

季安点点头，经此惊吓，连写小说的心情的也散了去，失魂落魄的告了别便跌跌撞撞的往屋外走去，可才将起身却又被顾知秋死死地拉住衣袖。

只听他轻松笑道：“别灰心嘛，你这个不能说的故事其实是很精彩的，要是还有其他的想法也可以继续说说。”

见季安仍是心神不宁以至于沉默不语，顾知秋唯恐这小说家的希望经此惊吓从此便一蹶不振，再也不敢妄动一笔一划，于是赶紧从桌下抽出一叠东巴纸，道：“照咱小说家的规矩，是得在你下山历练一番，体会了人生百态后方能开始小说的正式创作。为了避免浪费，寻常弟子在此之前只能用一般的纸张写一些零碎的记事、杂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