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话未完,原本稳稳当当盘旋而下的木然却是忽然一个毫无先兆的俯冲,似落星般笔直的往桃林砸去。
剧烈的气流将季安和欧阳铁柱未来得及埋于胸前的脸皮吹得荡漾起来。白花花的牙与粉嫩嫩的龈暴露于外,眼皮也无从闭合,四只眼珠子片刻便充满血丝,甚至泪水刚一出眼角,立马又被吹得倒灌了回去,只剩下火辣辣的疼。
好在这一切只持续半盏茶的功夫,小鹏鸟很快就接近了桃林,速度自然也减缓了下来,衣衫不整的季安却嗅到了一丝烧焦的气味。毫不夸张的说,这气味还有些香。
将要落地之时,小鹏鸟光影一闪,重新变回了木然的模样,只是他的衣裳却有了数个手指大小的洞,甚至还有烟丝在洞口缭绕。他对此毫不在意,想来是早已习惯了这快速冲刺带来的一点点损害。
“小—祖—宗!”
顾知秋高举双手,须发怒张,在这又惊又怒的呼声中向从半空被丢落下来的季安迈开腿冲了过去。
然而不知是他老眼昏花,还是他想要试试初入两仪境的季安的身体强度,那高举的手好死不死正好将季安猛地推了出去,直至和哐当落地恰好摔了个狗吃屎的欧阳铁柱撞到了一起。
有了肉垫,季安自然是没什么感觉,摁着底下七荤八素的欧阳铁柱便轻松一跃而起。刚一站起来正欲对顾知秋破口大骂,却听木然抢了先:“师尊,师弟和师侄带到,若无事弟子便告退了。”
顾知秋被季安咬牙切齿的狰狞逼得连退数步,扯着嘴角强笑了几下便反身往溪边走去,边走边对木然冷声道:“你元气有些不稳,差点又是没停住。哼!莫非你那还藏有老五的书?”
听着这愈发严厉的语气,木然连忙边退边道:“老五的书我可全上交给你了!此间事全因先前我竭尽全力为小师弟挡下了那陆国的数道音波术法。”
顾知秋半信半疑,季安在木然疯狂眼神示意下,只好硬着头皮拉上欧阳铁柱一起加以佐证,这才使得木然安然离去。
木然昂首挺胸安然远去的身影落在季安眼里,让少年心中唯有佩服,原来他季安才是真正背锅的人。
顾知秋看向对面山顶上缓缓升起来的太阳,捋了捋有些打结的长须道:“今日叫你们来,是为让你等感受一番水龙吟的真谛,好叫你俩能在短时间内加深领悟。”
说完,顾知秋面向涧溪,手掌隐于身前不叫季安两人所见,只见一本金光闪闪的书影于他掌中浮现,其内隐有龙君二字,正是此书之名。
好在此时阳光也照耀了天地,季安两人倒是没发现那几乎能够闪瞎眼的异常。
顾知秋不着痕迹的往后瞥了瞥,见欧阳铁柱仍然恭恭敬敬的站在身后,而他一旁的季安虽说是一脸的阴郁,但瞧其动作应该也没有上前闹事的意思。
于是顾知秋赶紧从书影之中扯出一条水凝之物,揉作一小水珠后将其夹在了指间,让人完全瞧不出来。紧接着他左手一挥,将书影收回,而后侧身让季安将他的动作看了个清清楚楚。
只见其拇指于中指肚轻轻一弹,那水珠化作一道白色匹练被弹入了溪流。
涧溪初时无甚异常,甚至半点涟漪也未曾荡起,但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溪流逐渐沸腾了起来,更是有无数水泡疯狂上涌。
越靠近水珠入水之处,水泡便越为密集,越为沸腾,季安甚至看见了几尾翻了白眼的黑色小鱼被水泡炸出了水面。
突然,所有水泡齐齐的落入水中不再重新冒出,转而出现一个漩涡,漩涡越来越大,涡流的声音震耳欲聋,震得整片桃林唰唰的响动起来。
“嗷!”
一声龙吟突如其来,进而响彻天地,整段溪流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降,季安惊讶得张大了嘴,只见一条水龙带着瀑布般浩大的水流从漩涡中腾空而起,张牙舞爪,甩尾舞鞭,好不威风。
两根龙须在空中飘荡,道尽了威严,每一片龙鳞都是由水构成,反射出赫赫寒芒,四只龙爪亦是十分的锋利,根本看不出来其实是温和的溪流之水,挂着水流的龙尾突然猛地扫过,轻易就引起了虚空一阵震动。
底下溪流重新平静了下来,水龙挣脱龙尾连接涧溪的水流的束缚,腾云驾雾穿梭在清晨厚重的云层之中。若隐若现的巨大龙影,雷鸣滚滚的咆哮之声,使天秀山上的雷云宗弟子皆是惊骇不已,莫不以为是无尽之海的妖龙再度侵入了青州齐国,于是纷纷大呼着四散奔跑,造出了一幅末日临天秀的光景。
陆国见状,重重的喝了一声,鼓荡起元气道:“不必惊慌,只是有人在施展水龙吟而已。”
“什么?这是水龙吟?”
“天啊,水龙吟竟然能修炼到如此地步。”
“怕是宗主多半都施展不出这等水龙吧!”
“难道是小说家的顾知秋?”
见宗门弟子提到顾知秋便面有怯色,陆国阴着脸转头看向桃林的方向咒骂不已:“哼!临时抱龙脚,我就不信几个废物在短短数日便能化出如此水龙,我倒要看你们还能嚣张到几时。”
……
水龙再翻滚了一会,便散开变回水落了下来,将季安、欧阳铁柱淋得个七零八落,而顾知秋却及时从戒指中拿了一把巨伞出来,自身是滴水不沾。
这便是将小小的水龙吟施展到了极致吧!
水龙遨游天际,翻云覆雨,时而发出震人心神的龙吟,所到之处虚空尽颤。但这强大的水龙都是由溪边的顾知秋于单手一横一竖之间控制的。季安心有所感,当下再次逼出元气,欲学顾知秋的作为。
怎奈他元气所化之水一如昨夜,刚一离指便啪踏落在了地上,离涧溪相隔甚远。
欧阳铁柱极为正经的憨笑道:“师叔,吸纳的元气若不花上些时日温养,元气一离体便要失去对其的控制。”
见季安恍然大悟,他又绝对没有半点嘲笑意思的说道:“师叔不必灰心,当初第一次的时候,我也是花了整整一月才做到了对离体元气的控制。”
一月???
季安呵呵一笑,对于欧阳铁柱以不可描述的资质坚持在修行之路上的意志有些钦佩。
自觉为天纵之才的少年压下回去继续睡大觉的念头,对这年岁上称得上是爷爷辈,辈分上却又是师侄的中老年人笑道:“铁柱还是叫我季安吧,老是师叔师叔的,我有些瘆得慌。”
撼天峰上,叶忘七十岁,牛星河、张和、木然、黎放山六十余岁,轻语柔也是五十有余,但这几人完全看不出来与年龄相配的容貌,一个个脸嫩得跟个二三十一般。
可眼前这五十多的欧阳铁柱看起来比两百多岁的顾知秋还要显老,这满脸的褶子让季安怎么也不愿他继续叫自己师叔,不然总有一种自己快要死掉了的错觉。
欧阳铁柱恭敬的回道:“好的,季安师叔。”
看来师叔这称号一时半会是改不了了,季安不由抚额,转而愁眉苦脸欲要温养元气,此时顾知秋却脚踏两片桃花,从溪边靠近了过来。
欧阳铁柱立即上前一步,拱手由衷的称赞道:“家主实在厉害!”
寥寥数字却尽透真诚,顾知秋理了理又有些杂乱起来的黑亮黑亮的长须,畅快大笑道:“孺子可教,可教也。”
也许是已有多日未曾有人如此直言,因而顾知秋笑得胡须乱颤,甚至又打了结。
季安好不容易忍到他笑完之后,又见这老头指向溪流,道:“你二人如今的修为却是不能如我这等实力强劲、修为高深、上可揽明月、下可捉老鳖的大修士一般,以一丝元气为引便能将整段溪流化水为龙。”
“修行之路还得一步一步走,你等还是先从化出可操控的水柱开始吧!这溪边水性浓厚,正好有助于练习。”
顾知秋似乎全然忘记了撞飞季安之事,此时又腆着个老脸对季安和蔼笑道:“加油、加油、加油!”
言罢,他踏着朵朵快速叠起来的桃花往撼天峰上而去,看起来就如那谪仙升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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