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桥的春天总是很短,似乎大衣一脱,就要穿上短袖了,四月末在室外走一走就有汗意。
owen刚回国,在悦阁和客户交流,结果看到了那条消息。
当“段某”“王家河”“命案”“嫌疑人”“两人”“死刑”“立即执行”几个字眼蹦出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听到客户的讲话,而是马上挂通了南姜子的电话,但是随即眼睛中闪过一丝黯淡,又把电话挂了。
没想到南姜子给他回复了,他示意了一下,马上出去接听。
“姜子……你……”他有些说不出口,要说什么呢?你看没看到?你知道了吗?你怎么样?……
“owen,我很好。”南姜子平静的声音传来。
“姜子,要不要一起去温网,我找人买票……”事到如今,他只能这样幼稚地转换话题,可是他知道她能听出来。
“owen,真的没有关系,在这之前我就知道了一切,我尊重他地选择。”
南姜子地平静有些吓到他了,他还记得曾经再说纯粹地爱的时候,她眼睛中是那么地闪亮。
“姜子,你要是去江宁,我可以陪你……你要是需要律师,也可以找我……”
“……”南姜子笑了,更让owen不安。“你不是离婚小王子吗……”
她地玩笑话没有让owen感到轻松,他快速说:“你需要什么,就和我说……南姜子,你要好好的。”
“owen,我什么也不需要。”
南姜子挂了电话,这段时间,她像是陷入了一个无尽的圆环,怎么走都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owen看着被挂断的手机,他似乎能意识到什么,却又不相信自己。
南姜子一直都把自己锁到工作室里,画画,弹琴,看书,雕刻,仿佛又到了原先的生活,那个一直在云端之上的女人。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南姜子看着窗外永成地景色,终于走出了城南。
她看着她的车,想到曾经他说她应该开捷豹,苦笑了一下。
她先是开车去了那个曾经她放烟花的小山包,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她想起了那无尽的烟花,和深沉的拥抱。
她抽出了根烟,点燃,然后像当时划动烟花一样,在空中画着圈圈,可是没有绚丽的颜色,她只能看着,微弱的火星带着一缕白烟在空中旋转。
她抽完这根烟,把它随意丢下了山头。
然后她又去了王家海,这里的确够偏僻,海上只有几个初夏玩水的人,她站在岸边,看着海天一线,她的头发长了,被海风吹着,打在她的脸颊上。
她把双脚泡在清澈的海水里,刚下水的一刻有一丝微凉人,然后温暖就包裹了她的双脚。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直到夕阳西下。
原来,他和她的相遇,不过从夏天到春天,连一年都没到。
回到市内已经晚上了,她到了连国饭店,然后在老板娘惊异的眼神中要了所有的素菜,她这次吃的很多,至少每个菜都吃上了几口。
她开车,在城北漫无目的地转,感受着老街初夏的气息,夜市中的中年男人,灯光下的小情侣,接孩子回来的夫妻……那时她曾经也待过的地方。
最后她停在一个破旧地老房子里,看着唯一没有电灯地那扇窗户。
她点燃了一支烟,抽完,然后离去。
在珠宝师再三的询问下,她只是点头,然后在对方惋惜的眼神中拿走了盒子。
一如既往薄凉的夜晚,安静的公寓。
她发现自己是曾经是那么的孤独,可是她会想起那几个相拥的夜晚,才知道自己原来拥有过如此快乐地时光,只有那个时候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确切的存在,其余地时间都是虚假,这种美妙地感觉无法言传。
生命无意义地拯救,她曾诉诸于信仰,想要而获得一种存在的勇气,从而获得拯救;曾诉诸于艺术,以美的感受,来遮蔽生命的真相;曾以自我价值的实现,来消解虚无感的吞噬;但是她还是深切意识到虚无的不可抗拒性,直到遇到了他。
她觉得,她已经路过了很多,路过对物质的占有,路过敬仰与畏惧,路过孤独与快乐,路过迷茫与肯定,路过对人类的爱,路过生死,路过天地,路过众生,路过自己。
她已经是另一个她。
那他呢?
南姜子笑了,她知道了答案。
夏天真的来了。
今天的太阳有些分外烤人。
owen刚打完一个官司,开车就往南姜子家里走去。
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路上压车,他摁喇叭,没有效果。
他丢下车,狂奔。
没有原先到南姜子家的激动,他在惧怕,手指不停点击47。
快点,再快点……
他推开大门,没人,走上楼梯,没人,浴室,没人,画室,没人……
……
他看到了,他平静了。
他的心跳正常了。
那一刻,他才知道他的猜测没有错,再多的解释都是自我安慰。
他甚至想了,南姜子刚刚弹了哪首曲子,是舒曼的?贝多芬的?巴赫的?莫扎特的?……
那架三角钢琴的白黑琴键变成了红黑夹杂的颜色,地毯上也是一片鲜艳,她侧着脸,闭着眼,很平静的倚靠在琴键上。
她身上有着柔和的光,头发上粘到了她的脸上,她的脸花了,却显地那么的安详。
她的左手抚摸着琴键,另一只手垂在身下,那一枚凝固了血迹的钻石被她带在中指上,发出闪亮地光芒,和她是那么相配。
他无法想象,她用那枚被切开了的钻石,是怎么割裂开她细腻的皮肤,怎么划过血管,怎么沾染血液……
也无法想象,她是怎么用生命流逝的双手按上那黑白分明的键盘……
但是他也许知道,她在离去地那一刻是什么心情……
应该是轻松的吧。
他过去轻轻地抱起她。
他笑了。
她应该是和他一起离开的。
他知道,她是笑着离开的。
南姜子留下了遗嘱,在她的工作室里。
她说把自己的作品和半岛公寓全部卖掉,今后所有的费用都用于港桥动物保护协会和星星知我孤独症儿童之家。她说她对不起alex,告诉他妈妈永远爱他。她说她很感谢owen和luke对她一路的帮助……
很简短,提了很多人,但是没有提自己,也没有提他。
owen看到一滴眼泪掉到了那张纸上,啪嗒一声。
他闭上了眼。
以后的每一年,owen都会在这个时候去看她,永远都带着一簇新鲜的白色菊花。
她的墓前有许多慕名前来的人,为这位英年早逝的当代艺术家难过,鲜花不断,但owen知道,这不代表她曾经存在。
他笑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墓碑上的那句话,是她唯一提出的要求:
“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
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①
风吹过,下起了小雨,但是那枚镶嵌在墓碑上的碎裂的钻石,依旧发出耀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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