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魄出神片刻，拎起一旁的薄毯，微微施力，狰狞的伤口随即被遮挡了起来。

“对不起。”细入蚊蚋的声音在此刻宛如深夜悄语。

若他保护好她，她就不会被抓，更不会中此一剑了。

薄被下，离魄就着握着她手的大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

莫问微抬起头，迎向离魄的黑寂眼眸里渐渐涌起一层泪光，接着，嘴唇轻启，口中重复着和离魄一样的话。

“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轻，近乎气音。

离魄鼻头有些泛酸，张口的嗓音也带着几分涩然。

“不要道歉。不是你的错。”

莫问闭目，只一遍遍重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一句句，一声声，充满歉意的话语，既是对故去的人，也是对身边的人。

“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谁……若依前辈、济先生也好，苏沐、苏墨也罢……我们，都是自愿的。”

捏了捏她的手掌，离魄继续道：“若我们易地而处，你大概也会和我们做一样的选择。”

隔了好一阵，莫问缓缓睁开眼，里面依旧湿润。

“嗯。”

她嘴角稍稍上扬，渐渐露出一丝若有似无，极其浅淡的笑，“谢谢你。”

离魄搂着莫问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放松。

再收紧，再放松……

好半晌，离魄才吐出一口气。

心中一片阳光，莫问终于振作了精神！

若依悲惨遭遇的揭露，济溶放弃自由永留唐门，终于打倒莫问。自她再次醒来，众人就感到她心盟死志。

虽然拿到解药，可那毒素在她体内扎根多年，是原来的毒，却又有所衍化。所以即便拿到解药并不能完全清除，何况她的身体早已被掏空，解药也不能被很好吸收，现更到了毒发紧要关头，万分凶险，哪里能掉以轻心。

也正因为如此，济溶才会剑走偏锋，借用那些关心莫问的人来激励她的求生欲望。

不过离魄那句“上穷碧落下黄泉”，虽有以命相胁之感，却也是他内心的真实心境。

他一生孤苦，从没感受过无条件的关怀。即便是跟随他多年的卫风、青龙等人，最初也都是带有目的的。

只有莫问，在他生死不明之际，用尽所有力量，心无旁骛地照顾他。

思及此，眼前不自觉地又浮现出与莫问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是他唯一爱过的人，他们曾一同规划未来生活。

虽然他不怕死，也很愿意和她同生共死。但心底多少有些不甘，她还没答应嫁给他，她和他的未来还没开始……

像是感受到离魄的心境，莫问忽然轻声道了句，“离魄，你放心。”

她果然没让他失望！

离魄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好。”黑曜石般的眸里好似划过一道光。

莫问安静地靠在离魄怀里，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没过一会儿，莫问渐渐睡去，只是没过多久她额头开始出汗，口中嘟囔着喊热。

不用伸手，离魄就能感觉她的身体一片火热，服药前济溶先前就说过会发烧，离魄心里有准备，是以并没有惊慌失措之举。

将莫问平放到床上。

离魄转身时，才发现外面已经黑了。

屋里点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灯，济溶和苏沐也不在房中，不知何时出去的。

走到门边，问卫风要了两盆热水，又回到屋里。

捞出热水中的湿巾拧干，双手展开，待热气散了些，才轻柔地开始替莫问擦拭。

撩开碎发，从额头开始，到眼睛眼角，到鼻子，再到脸颊，脖颈……一点一点，轻而细致地擦着。

两遍过后，正要将毛巾放回水中，忽见一只手露在外面。

离魄伸手就要将它放进被子里，一触却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目光移动，床上的人还在沉睡，只秀眉微微皱着，视线移开时余光扫到床内一叠叠放整齐的衣服。

离魄迟疑一下，将被子往下拉了拉，解开莫问衣襟以及肩膀伤处的绷带。

再次拧干湿巾，用湿巾先轻擦去伤口附近的血迹。

虽然敷了药，到底是深可见骨的新伤，一眼看去，只觉血肉模糊。

离魄动作轻柔，恨不能不碰到她的肌肤，食指贴着一层薄巾，只小心地在药膏上轻点。

不过饶是他再谨慎，再细致，都无法保证一点不碰到伤口。

离魄心无旁骛，一门心思都凝聚在手上，直到烛火浮动，手下肌理颤动，他才隐隐觉得不对，抬眸的同时，毛巾无声滑落。

莫问虽然没有睁眼，没发任何声音，但皱着的眉头却轻微地颤抖着，牙关也紧咬着。

心头仿佛落下一道惊雷，那么猝不及防，离魄完全没有准备，或许他心底曾抱有一丝侥幸，希望莫问不要醒来，但她到底还是在此刻醒了过来。

刹那之间，尴尬之感蜂拥而来。

离魄抿抿嘴，小声道：“你忍着点。”

莫问隐忍地用鼻子回了一个音。

随即离魄手里的动作更轻，也更快了。

按着原本打算，清洁完肩膀的伤口，就该继续往下擦拭。可现在莫问人已醒来，到底男女有别……

“你身体烧得厉害，我给你擦擦……降温。”

前半句离魄说得坦然，但不知为何待补充说完最后“降温”二字时，耳根竟莫名一阵燥热。

莫问依旧回了一个鼻音，也不知到底听清离魄话的内容没有。

虽然得了主人首肯，离魄到底还是有所顾忌，不敢完全直视她的身体。

目光在上面一晃而过，发现没有伤痕，立刻将头偏到一边，只偶尔借着眼角余光为她擦干身上的汗水。

拉上被子，将莫问裹在其中，再小心抬起她，让她轻依在臂弯处。

擦了两遍后背，再为她换上干净的上衣，扶她重新躺好，盖上被子。

做完这一切，离魄身上的灼烫依然没有消失，不知怎地，他头脑一热，忽然动手就去掀莫问脚边的被子。

但莫问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小腿猛地往后一缩，紧贴着大腿，一动不敢动。

浑身又热又软，好像还有点哆嗦。

离魄这波操作本就没经过大脑，此刻被莫问无声拒绝，直接僵了手，呆愣当场。

过了一瞬，他才醒悟过来。

知晓自己干了什么时，离魄只觉浑身燥热更甚。

黑暗中他点点头，支支吾吾的“我”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另一边，莫问的呼吸也随着胸膛的起伏，忽慢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