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多么美妙的词汇。
对于信件的称呼,远在他乡写回家的信件叫“家书”,也有人称之为“家信”。
但情侣之间,传递爱慕、思念之意的信件,却很少有人称之为“情信”,而大都是称之为“情书”。
李晓冬和语嫣的情书传递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毕竟,在那个年代“早恋”这个词和“抽烟”、“喝酒”、“出入歌舞厅”、“进游戏厅”没什么区别。
似乎“早恋”就是未来的小流氓专属特征之一。
对于上小学的李晓冬来说,内心非常反感学校对“早恋”的禁止。
但对于早恋的认知,却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潜意识里也认为这样做是不对的。
但和语嫣的眉目传情,信件往来却又太过让人迷恋。
以至于当李晓冬后来回忆起小学生活的时候,想到那时在校园中最快乐、幸福的时刻,永远是收到语嫣情书的时候。
那时的移动电话还不普及,当时李晓冬身为公务员的父亲每个月的工资不到一千二百元。
而一部不能玩游戏,只能打电话、发短信、上闹钟、看时间的黑白屏翻盖手机的售价是两千三百元。
不过,那时几乎每个家庭都已经安装了座机。
当时,凡是安装固定电话的,大多数家庭都有两部座机,线路相通,被称之为“串机”。
一部正常放置于客厅,一副悬挂在父母卧室的床头。
串机的作用并不是在一个家庭中可以同时两个人,向两个不同的对象打出两个电话。
而是保证电话线另一边的通话可以同时与手握两部电话的两个人一起进行。
就像是一个双接头的对讲机。
串机的出现,可以保证李晓冬的爸妈在和家里长辈老人通话时,能够同时问候,同时倾听。
但串机对于那时的李晓冬和语嫣来说,却成了交流的最大障碍。
因为,每次打电话的时候,都要提防另一个房间的父母是不是在拿起另一部电话偷听。
毕竟,那时的父母和学校的老师保持着高度的一致。
即便只是少男少女正常的通话内容,或者只是在交流一些活动的准备或是周末和其他同学一起相约的聚会。
在他们的眼中,也是属于男女之间的非正常接触。
所以,写情书就成了李晓冬和语嫣懵懂初恋的最重要交流方式。
而这样的方式,在那个私人电话不被保护的年代,反而成了最能增进两人感情关系的一种方式。
李晓冬确定,他在那时和语嫣写了很多封情书,但却记不清,具体写了哪些内容。
不过他清楚地记得,每封情书的最底下都会画上一个一箭穿心的简图,然后写上一句“我爱你”。
后来,“我爱你”三个字变成了“iloveyou”。
但他很肯定,那时的他们还没有开设英语课……
互联网来的太快,第三次科技革命也发展得过于迅猛。
以至于现在几乎已经没什么人会选择写情书了,即便是写,键盘的使用频率也远远高于纸笔。
即使是李晓冬,在升入中学之后,也没有再用纸笔写过情书。
但他一直坚持认为,手写情书的没落虽然是科技发展的必然结果,但对那些追逐美好、浪漫爱情的人来说,简直是灾难性的打击。
那时的少男少女,精心挑选可以代表自己风格的信纸,用彩笔或是荧光笔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对收信人的思念,眷恋。
写下内心深处最想说的话,写出那些因为羞涩、腼腆无法当面表露出的爱意。
在这个过程中,因为需要思考内容,需要组织措辞,需要尽量横平竖直地把情书写得工整。
所以,在写情书的过程中,书写者可以说是全身心地沉浸在对对方的思恋之中,脑海里也全都是对方的影子。
李晓冬虽然不记得自己书写的内容了,但当他升入大学之后,一次母亲将帮他储存过去的一个小盒子找出来时,他发现里面有一封曾经收到的情书,书写者正是语嫣。
那封情书没有拼音,只不过字体还显得有些稚嫩,言语措词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通过回味情书的内容,李晓冬想起了前一封自己写给语嫣的情书中,询问过她是否愿意周末一起去登山。
在语嫣的信中,还有一段不是诗的诗。
大概的格式是:
我愿陪着你,就像星星与月亮。
我愿陪着你,就像天空与云彩。
……
没什么诗意,也没有什么韵脚,辞藻也更是称不上炫丽。
但即使是很多年后再次读起来,李晓冬仍是会嘴角上扬,怀念起那份当时的美好。
……
登山,指的是去承恩县南山上进行郊游。
这样的郊游,在李晓冬小学和初中进行了很多次,多到用“数不过来”形容完全不过分。
因为曾经的一个暑假,他就有过连续三天进行郊游的例子。
李晓冬和语嫣所说的“登山”,参加成员相对比较固定,都是同班同学,男生李晓冬负责组织,女生由语嫣负责。
男生中的大多数都是班级中的班干部,也有和李晓冬住在同一个小区的朋友。
“少爷”,和李晓冬同住一个单元,父亲同是公务员,家庭条件优越。
“大彪”,班级里最高大魁梧的男生,班级篮球队的队长,运动健将,班里除了语嫣之外的另一位副班长。
“老鼠”,劳动委员,住在李晓冬大姨家的小区,离学校不远,小学的李晓冬因为父母工作原因,经常去他大姨家吃饭,因此和老鼠关系非常好。
“痞子”,学习成绩一般,父母在商品街经营着一间服装店,班级篮球队的主力,他的父母赞助了李晓冬班级篮球队的全部队服、球鞋。
就像男生基本都是班级篮球队成员,语嫣负责组织的女生则大多是班里面舞蹈比赛的主力。
“美美”,据老师们说是班级乃至全校最漂亮的女生,但在李晓冬眼里,除了眼睛比语嫣大一些之外,完全没法和语嫣比。
“小雨”,语嫣的闺蜜,父母都在外地工作,和奶奶生活在一起。
这几个少男少女都是登山郊游的常驻嘉宾,几乎每次这些人都会参加。
偶尔有人因为有事来不了,也不会影响其他人是否缺席。
当然,在多次的活动中,总有些时候会来一些特邀嘉宾,这些人有的是同班,有的不是同班,但相处的关系却总不如最初的这些人。
而这些人也形成了班级的一个小圈子,代表词或者说他们自己给自己贴上的标签是:优秀、成熟。
登山郊游不是李晓冬、语嫣这些人的专属活动。
在那个网吧还不是太过火热,年轻人更喜欢去游戏厅里打街机的年代。
娱乐活动实在是太少。
不只是学生,成年人也是一样。
那时的承恩县县城只有一家歌厅,“花岛”。
二十一世纪初期,“花岛”已经算得上是县城中,最高水平的娱乐消费场所了。
娱乐形式和现在的ktv差不多,也分有包间。
只不过那时的包间不论是墙上还是门上都没有窗子,包房中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私密空间。
至于,能够连接网络进行点歌的系统,以及环绕立体的视听设备更是连听都没听过。
李晓冬曾经和父母的同事们一起去过一次花岛。
在他的印象中,歌厅房间里的歌唱设备就和一套家庭影院差不多,不过昏暗环境下的彩灯很漂亮。
在承恩县城除了“花岛”和各种大小的游戏厅、台球厅之外,能算得上是大型公共娱乐场所的,就要数工人体育场地下一层的舞厅了。
舞厅的名字李晓冬已经记不清了,或者那个他从没进过的舞厅根本就没名字。
不过,直到现在他还能清晰地记住它的位置。
工人体育场的地下一层,入口就在去体育场必经之路的边上。
每逢春、秋时分,天气不至于过于寒冷,也不至于过于燥热,工人体育场就会有各个学校、各个单位自主举办的晚会表演。
至于每年夏天,直到李晓冬上大学前,每年还会举办由各个机关单位自行组建为参赛队的“某某杯承恩县篮球比赛”,只不过赞助单位换了又换。
全家晚饭后,结伴来到体育场观看晚会或是比赛,也成了县城人们生活的必备调剂。
对于所有的晚会和篮球比赛,如果没有极其特殊的情况,李晓冬都不会缺席。
不是他有多么期待观看那些小学生、中学生表演的节目。
也不是有多想欣赏大腹翩翩的领导干部,穿着短裤、背心儿打篮球。
而是在体育场,可以刻意去偶遇语嫣。
然后,两人买上两瓶汽水儿,一边聊着天儿,一边观看着节目和比赛。
李晓冬不得不承认,他还有一份小心思。
就是每次经过舞厅门口的时候,不经意地去看上几眼。
有好几次在等待语嫣到来的时间里,他都在舞厅门口反复走了几个来回。
只为了能多看几眼舞厅门口的风光。
或浓妆艳抹、或略施粉黛的年轻女子,或是在舞厅门口等人,或是坐在男青年的摩托车后座上。
有的妖娆诱惑,也有的清纯甜美。
小学的李晓冬还不会使用这些形容词,只觉得每次看到那些服饰暴露,隔着老远便香气扑鼻的年轻女子,他就有些激动,总也忍不住斜眼偷看。
她们在春夏的时候,总是穿得很清凉,而在寒冷的天气里也几乎没人裹着臃肿冬衣。
而那些骑在摩托车上的男青年,头发大多比较长,衬衫上的图案比较繁杂耀眼,而且好像香烟也是标配。
小学的李晓东对歌舞厅充满了向往和憧憬,但内心还算是积极、乐观、向上的他,还是认学校禁止中、小学生出入舞厅,是很正确的决定。
所以,假期登山郊游,就成了李晓冬为数不多却又乐此不疲的休闲活动。
那时的小学生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并不成熟,却喜欢故作成熟地做一些非常幼稚的事情。
比如说,在班级里排出班级“八大美女”和“八大丑女”。
“八大丑女”出现的起因是一个转校女生的到来。
她因为家中意外失火,导致全身及面部重度烧伤。
刨除个人感情,以及精神诱导,她的长相确实不好看,甚至说已经不能算是丑,而应该算是恐怖了。
还好,那时李晓冬的班级也是有“思想品德教育课”的。
所以,虽然在私下里偷偷给她起了外号,还把她排在了“八大丑女”的首位,但是却从来没有人将这些内容在那八个女生面前说出来过。
只是,包括李晓冬在内的男生们,私下里会或多或少地疏远她们一些。
至于“八大美女”则完全是为了匹配“八大丑女”而评排的。
“八大美女”之中,语嫣位列首位。
至于其中原因,很多年后李晓冬也认真考虑过。
语嫣很漂亮,这自然是首要因素。
不过,作为他们这个小集体的核心成员,李晓冬和与语嫣的关系算是一种,众人皆知却都不说破的恋人关系。
所以,为了保证对班长李晓冬和副班长语嫣的尊重,语嫣在女生里总有种大姐头的感觉。
夺得榜首,也算是综合考虑。
至于美美、小雨等其他几位经常参与登山的女生也都在“八大美女”之中。
这不是以李晓冬为首,大彪、老鼠等男生们刻意去循私舞弊。
而确实是这八大美女,虽然排名先后可能略有不公,但却绝对是班里最漂亮、可爱的八个女孩子。
至于几个男生,能成为班级干部,自然也不是平庸之辈。
在那个年纪,班级干部有一定的工作能力,学习成绩不差,长相不差,这就已经可以算是优秀的男孩子了。
没有人在意家世如何,没有人关注收入高低,更没有人会纠结房子的平米数以及车子的档次。
因此,虽然当时也并不崇尚什么门当户对。
但在李晓冬、语嫣为首的这个小圈子里,每次的交流过程中,总是充满着少年少女们清纯的悸动,和粉红色的暧昧气息。
每次登山的过程基本一致。
从山南面开始,一路走到一个位于半山腰的水塔包。
在水塔包,一起分享买来的零食,一起做游戏、聊天。
之后如果时间还早,就一直登到更高处的电视塔,然后下山。
如果时间晚了,则会在水塔包多休息一会儿,然后直接下山。
登山的途中总是欢声笑语,打打闹闹。
青涩的少男少女不经意间的肌肤接触,会让周围绿色的果树都开满绚丽的花朵。
手拉着手,相互帮助着登上水塔包。这个过程,异常地让人期待。
毕竟,那时少男少女们,几乎只有这一种方式可以直接不用在意外人眼光,不用躲躲闪闪地牵住彼此的手,
在水塔包周围追逐打闹,仿佛身边总是会漂浮着很多美丽轻柔的彩色泡泡,而吹动泡泡在空中漂浮的风,都是甜腻腻的。
每当李晓冬闭上眼睛回想起那幅画面,都不禁感慨:那是任何画家都无法描绘出的美好。
那份美好让李晓冬心甘情愿地把每天早饭钱节省下来,只为了在一起登山的时候帮语嫣买上一瓶一块钱的饮料。
一种色素、香精兑水的本地产品,不过包装和味道都还算不错。
或是可以大方地买上一些五块钱以内的零食,和语嫣一起在登山途中分享。
那种和语嫣在一起的幸福感觉,虽然不能让李晓冬像电影里的男主角那样,心甘情愿地放弃生命。
不过也能让他用尽最大的努力,去抓住、呵护这份美好。
但就像所有浪漫的童话故事,都会有一个反派出现。
李晓冬清楚地记得,那是在三年级下学期,五月中旬,当天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李晓冬刚刚利用体育课时间为五月的艺术节排练完节目,是一出课本剧。
男、女主角自然是他和语嫣。
当他正在和同一个小区的少爷聊着天,准备着放学回家看最新一集《四驱兄弟》的时候。
一名体育课没有上,被班主任姚老师留在教室补作业的同学走出教学楼。
隔着老远冲着李晓冬喊道:“李晓冬!姚老师让你回教室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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