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轻风吹清风》第一百一十九章——已无余地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好像终于下起了雨。只是用肉眼看不真切,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它在皮肤上的粘腻。

亦舒和亦辉的头发上沾满了粉末状的雨点。

站在知书茶餐厅的外面,远处隐约能看到起伏的山峰。倒也不能称之为山。南方多是丘陵,习惯性地错误地称之为“山”罢了。

唐潮把车开过来,放下车窗,示意他们上车。

苏亦辉难以置信地看着唐潮的后脑,居然有一天会依靠他的援助。而关于他和亦舒的相识过程,眼下,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探究了。上次,在馥园门口碰见的时候,也顾不上细问。

被强行扣留的程书广,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惩罚?

想像也成了可怕的梦魇。

除了想像,别无他法。

为什么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为什么明知道这一天会到来,还要深陷其中?

苏亦辉的内部被整个掏空,任何伤心,沉郁都如一团无形的气体在填充流失的能量。可是,这也似乎成了他活下去的支撑。

苏亦舒坐在后座的另一侧,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心里同样空落落的。

唐潮想试着活跃气氛,嬉皮笑脸地说了两句,见后座的两个人无动于衷,掀了掀嘴唇,集中注意力开车。

天色早已暗透,来不及清醒的思想,恐怕只有等到天亮时分才会苏醒。

大多数的时候,苏亦辉都会躺在床上,预演今天会发生的情节。他的悲伤细腻且又敏感的神经,充满了这些类似的假设。

临走前,程书广在苏亦辉的耳侧匆然地说了两个字——等我。

等我两个字,又有无数个不确定性。

是等你来找我,还是等你放弃我?还有,等待的时间,一天,一月,一年,一生?太渺茫了!看不见未来的未来,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

“我们,回哪里去?”苏亦辉把头埋进膝盖里,声音像是隔着一堵墙发出来的。

苏亦舒半晌不作答,好像没听见,又好像是故意沉默,“馥园。”

湘塘村拆迁后,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家成为了一堆废墟。过去了大半年,想必可以看到粗陋的模型了吧?

“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一个变态?”苏亦辉只想知道亦舒对于这件事的看法。若她能多少有所体谅,存活下去的概率便又多了一分。

“我唯一觉得你错的地方,是你不该介入程书广和李南知之间。”亦舒思量许久,神情肃穆,“我不认为tóngxìngliàn是错的,只要你能找一个真心爱你的,你也真心爱他的,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我们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才会背负着一块巨石活着,活得太累,也活不长久。与其痛快了别人,委屈了自己,我宁愿痛快了自己,委屈了别人。

“你真的不在意?”唐潮从后面追上来,“我看未必。”

“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亦舒皱了皱眉,“我很感谢你今天的帮忙,但是后面的事,我自己可以处理。”

唐潮在十九楼走出电梯后,通过楼梯火速奔向二十楼。

“反正我已经知道了。你也不用觉得丢脸。”他推了推鬓角的头发,伸手想去拍苏亦辉的肩膀。

苏亦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昔日的隐忧今生怕是难以忘记了。

他今天的举动,该说是仗义,还是假意。也许,是分不清楚了。清楚与否,不重要了。两个不再有交集的人,就算知道了对方的秘密,也不会造成实质性的打击和伤害。

“我不想跟你争论。”亦舒睁开沉重的眼皮,无力地说:“请你不要再添乱了。算我拜托你了。”

她的话里带着凄凉,悲凉,荒凉。像是面对一片荒芜的山丘,只剩下数不尽的根部证明曾经的某段时间,真实地存在过。

“你们怎么都站在门口?”徐世曦下班回来,看到他们站成一个三角形,个个面色凝重,不由得担心起来。

“你小舅子的恋情曝光了。”唐潮全然不顾及苏亦辉的感受。

“怎么回事?”徐世曦看向亦舒,“要说亦辉的年纪也不算小了,谈恋爱也很正常。”为什么他们脸上乌云密布?

“去里面说吧。”亦舒过去拉住亦辉的衣袖。

住在对门的房主,听到楼道里的响动,已经打开门查看过究竟了。

亦舒把一个小时内发生的经过简略地和徐世曦讲述了一遍。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她做了删减,一笔带过。

苏亦辉靠在一旁的墙壁上,任由他们的语言像一把刀子一样,再次深深浅浅地捅着。反正不会感觉到痛了,因为,痛得失去了知觉。

“亦辉,你过来。”徐世曦的嗓音清朗,犹如泉水提炼出来的澄澈,“我有话跟你说。”

是安慰,还是劝诫?是鼓励,还是反对?是敷衍,还是真心?苏亦辉逃离的三魂七魄,找回了其中的一魂。

“你姐姐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他捏住他的胳膊,几乎抓不到肌肉,脆弱的表皮下,只剩嶙峋的骨架。“我希望你慎重考虑。你还年轻,不要过早地决定未来的路的走向。”

苏亦辉睁大眼睛看着他,又看了一眼亦舒。到底是介入错了,还是性别错了。或者,两样都错了?

历史由胜利者书写,规则则由多数人制定。我们只是一群少数人,更不是胜利者,所以,要不是生活在黑夜里,要不,在绝望中死去。

“你们这么看得开呀?”唐潮发表他的疑问。

“是你看不开。”徐世曦揉了几下太阳穴,“性别不是阻挡爱情的理由。你难道会不知道?”

“我知道。”唐潮漫不经心,“但是我就是不能接受。”

要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思想,一朝一夕是不够的,可能,一辈子都不够。思想的改变,和年纪也无必然的关系。人把门锁死了,就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了。

迅元的业务堆积如山,接近极限的身体。

像是有无形的砖块,把他当做一方地基,残忍地垒起一座高楼。

他们,都只是活着而已。

徐世曦摇摇头,他的想法正是世人的真实写照。亦辉将来的路,定是千难万险。

而另外一边的程书广,正遭受烈火,风雪的煎熬。

程父说什么也不同意他和一个男的在一起。退一万步讲,即使和李南知无缘无份,是个女人就好。

“爸,你不要再说了。”程书广打断他的话,“我逃避了十多年,也尝试了十多年,到今天我才发现,做不到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难道就注定有人要深陷痛苦的泥沼?

“你真的决定了?”程父最后一次逼问他,这个回答至关重要。

“我只恨决定得太晚了。”他粗哑的嗓音,愈加沙哑了。

“好。”程父瞬间老了十岁,天塌地陷的打击抽走了他近乎一半的生命力,“我管不了你了。我从此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爸——为什么一定要逼我?”程书广痛彻心扉。

“老程——”程母试图劝说,“干嘛要把话说得这么绝?”

“不要再说了。”程父举手阻断她的话,“我一生坦荡,决不能让他污染了我程家清白的门楣。”他恨恨地说:“我们现在就走。回广州。这里我一分钟都不想再呆下去。”

“爸!”程书广第三次喊他,“你原谅我。”

程父怒瞪他,眼睛里是无尽的怨恨。看不见一丝作为父亲对子女的爱怜。“你以后死在外面,也不要托人来告诉我们。我们死了,也不需要你来送终。”

“你太绝情了。”程母眼泪如山洪暴发。即使她同样认为儿子做错了,可,斩断关系这样的话,她说不出,也做不到。“还是可以商量的。”她仍试图挽救。

“你要留下,我不阻拦你。”程父的语气强硬而冷漠。

生命存在的意义,建立在为数不多的亲人,友人,爱人的基础之上。像是三角鼎力的关系。打断了其中的一根支柱,往后,还能安稳地屹立在风雨飘摇的云端彼岸吗?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