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梦玲看着眼前不算高大,还圆圆润润的杨小志,实在难以想象,他居然就是那个掀起了上海地下世界近五十年最大风雨的男人!
杨小志笑着问她:“吃过饭了吗?我今天没买菜,点的外卖。小龙虾盖饭,味道还不错。”
杜梦玲看着正在剥龙虾的沐红衣和辛采菱,摇了摇头,对杨小志皱了皱眉:“能单独谈谈吗?”
杨小志留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小龙虾,无奈道:“那去书房谈吧。”
杜梦玲环顾这间房子,从里到外,整洁干净,房间里还有淡淡的清香,却是有些意外,看着被杨小志改造成书房的杂物间,微微一笑:“我之前就想把这间房改了的,但毅哥一直忙青联社的事,把这事搁置了。后来,也就没机会了……”
“就随便收拾了下,我写小说方便一些。”杨小志说道。
杜梦玲饶有兴趣:“写小说?”
杨小志点了下头,摊手道:“我是一名武侠小说家,虽然是个大内总管,经常断更太监……”坐在了书房的椅子上,然后从电脑桌的抽屉里掏出了一包劣质香烟,熟练地夹了一根,放进嘴里,回头看着杜梦玲,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来道歉的。”杜梦玲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杨小志没有说话,点燃了香烟,一时烟雾缭绕。
杜梦玲有些迟疑地说道:“三爷和萧十一郎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应该就是那个……志哥吧?”在她的想像中,能够让许家和青帮同时吃瘪的人,肯定是一方枭雄,眼前所见,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杨小志却打量了一下她,问道:“你不是警察吧?”
杜梦玲愕了愕,摇头道:“不是。”
杨小志舒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嗨呀,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萧十一郎的事暴露了,警察找上门了呢!”
杜梦玲一滞,你都把人杀了,还怕警察来找你?不过她没说出口,看着杨小志,问道:“这么说,的确是你干的?”
“他们欺人太甚,我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正当防卫到把别人打成瘫痪,还顺手杀了一个?杜梦玲哭笑不得,过了许久,才又说着:“事情起因,我也听别人提到,三爷来找你麻烦……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我今天来,是想和你道个歉,我也没想过,三爷到现在还不死心。之前那个租客虽然也是被他吓跑的,但也过去很久了,我以为他已经忘了这档事……”
杨小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烟雾缭绕间,他缓缓开口:“如果你真的以为他忘了,那为什么和我签租房合同的时候,你不到场呢?还专门托人带了签字印章……书里的话虽然有艺术修饰,但还是很有道理的——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杜梦玲不说话了。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能掀起这么大的风雨了,他很聪明。
杨小志抽着烟:“你和三爷的恩怨,我没空管。但这件事的起因缘由,是我租了你的房子,我替你背了黑锅,而我不喜欢背黑锅。虽然三爷也惹怒了我,但归根结底,我摊上这么大的事,是因为你。所以,我要的不仅是一句道歉而已。”
“那你想要什么?”杜梦玲忽然有些畏惧眼前这个小胖子。
按熄了烟头,杨小志耸了耸肩:“我当然是要补偿啊!”
“补偿?”杜梦玲下意识地捂着胸口,惊怯地望着杨小志,她被三爷盯上,是因为她的美貌,她也知道,男人接近她,都是为了那件事!
杨小志却翻了一个白眼:“我没三爷那么无聊。”
杜梦玲有些羞恼,但还是那句话:“那你想要什么!”
杨小志忽然搓了搓手,一脸谄媚:“要不这样,这间房子三千二的月租,那两百的零头就抹了,三千一个月!你看我也不容易,这年头写小说的稿费,就够点烟钱……”
杜梦玲差点跌倒,气厥道:“你跟我扯了半天,就为了要降租?!”
“不然呢?”杨小志说着:“你是我的房东,最好的补偿,当然就是降租啊!”
“侬脑袋瓦特啦!”杜梦玲被逼着骂了一句上海话,一个敢挑战青帮和许家的人,居然只是为了两百的租金跟她磨叽半天。杨小志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地说:“你也知道,现在上海的物价这么贵,我这不还要存钱买房子吗?开源节流啊,能省一点是一点咯!”
杜梦玲实在看不透他,抽的是劣质香烟,吃的是外卖,大方地承认杀人,又害怕警察找上门。掀动上海地下世界的风云,却只为了两百的租金,跟她锱铢必较。杜梦玲轻叹着:“或许,你的确是那个可以改变地下世界的人吧?”
“许家雄踞上海多年,也许真的是时候退出舞台了……就和杜家一样。”
杨小志一脑袋问号,问道:“你在说什么,许家,杜家又是什么鬼?”
杜梦玲失神地望着他:“你不知道吗?”不过随即释然,出言道:“这些事,的确和你牵连不大……”
杨小志却笑道:“没事,你说,我听。”
“我姓杜……杜月笙的杜。”杜梦玲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知道啊,木字旁加一个土嘛,我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又不是文盲。”杨小志打断道。
杜梦玲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没明白我说的话,我的意思是,我曾祖父是……杜月笙!”
于是,杨小志懵逼了。
“杜月笙的后人不是都移居国外了吗?”杨小志挠着头。
杜梦玲苦笑道:“他们是浮上了世界的,当然过得很好。可是,我们这一系的血脉,却还深陷在地下世界,难以挣脱。都传言说杜家五门房,但上海的皇帝,可能只有五个情人吗?我的祖父是私生子,没有资格浮上世界,苦苦维系着杜家在上海地下世界的威望名声。可没了杜月笙,杜家也就没了支柱,那时便已是风中残烛……”
……
青帮的会堂社,是里子。而面子,是话事人家族。杜月笙,也就是当初的话事人。里子和面子,各成派系,虽然同属洪门青帮,但却是不同的派别。简单来说,地下世界是个大杂烩,而青帮堂社是刀子,话事人家族是叉子,有的地方需要动刀子,而有的地方,却只能用叉子。
“杜月笙是近百年来最成功的话事人,他甚至以地下世界的身份游走在地上世界,依然横行无忌!所以,让很多人以为,青帮是属于杜月笙的……”杜梦玲缓缓说着:“但事实并非如此,杜月笙拥有的,只是杜家的实力。青帮是逼于无奈,才听命杜月笙。因为那个时候,面子已经远远超过了里子。”
杨小志摸了摸下巴,说道:“那就相当于华山派的剑宗和气宗之分了!”
杜梦玲点头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但杜月笙离开上海以后,话事人家族的地位一落千丈,甚至很多的权力,都被青帮剥夺蚕食,话事人家族便已经名不符实。”
杜梦玲怅然道:“那时兴起了一支新的家族,也就是许三他们的家族……”
许文强的许,和杜月笙的杜。杨小志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我擦勒,这些事要是写成小说,绝逼没人敢信!里子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面子果实者香克斯呢!
“许家和青帮许诺了新的条款,成为了新一代的话事人家族。”杜梦玲沉默了些许时间,终于才说道:“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杜家的噩梦,降临了。”
“你知道杜月笙纵横大上海的时候,和多少人结过仇吗?失去了青帮的庇佑和话事人家族的位置,杜家人就像过街老鼠一样,家仆下人也全都跑了。后来,我的祖父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杜家老宅里,父亲带着已有身孕的母亲整日东躲西藏,害怕仇家找上门来。”杜梦玲似在追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昔,抱着双臂:“父亲在我刚上小学没多久时,就被人打死在了老城隍庙的后街上,母亲靠着替别人做针线活,洗衣服,含辛茹苦地把我养育成人,却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就随父亲去了。”
“但即便如此,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报复他们……”杜梦玲眼角含泪,“我已经安安分分地工作,嫁人……但许家还是不肯放过我。毅哥被招进了青联社,不到半年就被人打死在擂台上。可笑的是,打死他的人,居然就是平时跟他称兄道弟的那伙人!”
杨小志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听她讲着。
杜梦玲呓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干脆把这房子卖了吗?还留着它,凭白让人牵连。”杨小志摇了摇头。
“因为……”杜梦玲终于落泪,哭着说道:”这里,曾经给了我家的感觉。我人生中最幸福的几年时间,都是在这里渡过的,我幻想着,有一天能有一个孩子,不再牵扯进地下世界。就这么看着孩子长大,娶妻嫁人,远离这些恩恩怨怨……”
杨小志递上了纸巾,看着眼前正在擦泪的女人,他终于还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不用担心,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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