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仅凭梁程和宋郑弦的力量,想从魏司福的山庄里逃出来,是绝对不可能的,廖淑清去的时候带了人,魏司福同样也要留人看守。
那天,梁程不管怎么睡,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不让她好受,实在是不舒服,她便起了身去散步。可能是几天过来相安无事,两边的人都有点松懈了。
魏司福把宋玄关在了竹林后边的一个单栋的小房子里,为了不引人注目,魏司福没有安排人守在门口,只是装了监控,监控室里的人时刻能看见。但是这一大早的,经过几天的神经紧绷,看守的人虽轮班也是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梁程总觉得有一种直觉,牵引着她往那边走。她轻轻地拾级而上,轻轻地一扭门锁,那门就开了。她往里走,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宋郑弦,几天了,她身上的警服还是没换,看清楚那是真的警徽后,梁程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踩到一个矿泉水瓶,把宋郑弦惊醒了。
宋郑弦正被绑在床上,虚弱的她抬眼看了看梁程,从梁程的神色中,她看得出来,她不是魏司福一伙的,便投出了求救的目光。梁程调整呼吸,看着在床上挣扎的宋郑弦,战战兢兢地靠近,帮她拿下塞在嘴里的布团,宋郑弦靠在她的怀里,贪恋了几口新鲜空气,才说道:“救我……”
“你是谁?”梁程看着她身上的伤痕,不敢往魏司福那边想,这时,看守的人终于发现了,赶到房间里,拉着梁程离开,还锁上了门。
“你们告诉我,她到底是什么人?”那两个拉着梁程离开的人低着头,害怕梁程真的动怒。
“夫人,那…那只是个假扮警察来坑蒙拐骗的人,我们暂时把她关在那里,等先生回来处置。”
“可是,为什么要打她?”
“夫……夫人,真的不要再问了,不然先生回来我们就死定了。”
梁程摸着肚子,好像肚子里的孩子告诉她,不要激动。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梁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王青远的人和魏司福的人都走了大半,廖淑清一直在房间里打电话。
梁程让管家把所有的钥匙偷偷地送过去给她,魏司福向来宠她,所有人都知道的,管家也没多想,就把钥匙送了去。可能看守的人也不知道梁程会去救那样一个素未相识的人,完全没有加大看守的力度。
庄园酒窖通着有一道暗门,门后是一个通道,直达山下的停车场,一般人根本不知道,魏司福曾经叮嘱过梁程,必要时候可以从那里逃跑。经过一天的精密策划,梁程准备救了宋玄后,把她从酒窖送走。可是转念一想,要是那是个会害到魏司福的人怎么办?
傍晚,廖淑清接到消息说魏司福准备带人去阻拦王青远提货,便亲自打电话给魏司福,以梁程做要挟。
但是那庄园是魏司福的地界,他把老婆孩子送过去依然是要做好完全准备,廖淑清打完电话,就发觉不对劲儿,出门一看,自己的人全都没了,最后被管家锁在房里。
入夜,梁程觉得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激动,但是廖姐被锁后,庄园里的人就都走了,只剩下管家和几个保护梁程的人。梁程走到哪他们就有人跟到哪。急中生智下,梁程假装晕倒,管家叫了医生后还不放心地给魏司福打了电话。
等管家和下属都放松警惕后,梁程偷偷摸摸地起了身,拿着一个小铁夹,将铁夹的金属环套在电热壶的插头上,一插上电,整个庄园的电路就短路了,所有人都慌忙地检查电路,管家到房间问了问梁程的情况后,才放心地离开。
梁程换了衣服,从后门出去,直接跑到关宋郑弦的房间。廖淑清似乎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像蚕一样蠕动身体,摔到了床下,绑她的是管家,很聪明地把结打在了脚上。不过凭借廖淑清从出生开始就在道上混的经历,不过什么绳结,对她来说都不成问题。她躺着下腰,把脚往后背伸,也不顾手腕被磨得红肿,将手慢慢挣脱一点,刚好食指和中指能动,然后一点一点的把绳子解松。
松了绑后,廖淑清将被单撕开,当做绳子把自己从三楼上吊了下去。
梁程拍拍宋郑弦的脸,将她喊醒,半拖半拽地将她带到了酒窖。这时,管家匆匆上楼,才发现梁程不见了,他把梁程放在地上的水壶拔掉后,整个房子又亮了起来。可是没想到,他一回头,就被廖淑清一刀封喉。
其他几个人不知道被谁打晕了,她刚想上楼来找梁程,却只发现了管家。
梁程似乎是用上了两个人的力气,带着宋郑弦走了那三百多米的暗道,终于到了出口。梁程开心地轻声喊着:“姑娘,姑娘,再坚持坚持!”宋郑弦点点头,在明月升到中天时,她们终于走到了一条公路的路口。
突然,一个全身黑色装束、蒙着脸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梁程以为他是来抓她们的人,警惕地把宋郑弦护在怀里,没想到那人说道:“我可以帮你们。”
宋郑弦此时突然抽出了一下,从嘴里吐出一口红黑的血,迷迷糊糊地看向他,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踏实感,伸出手指着他,嘴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那男子拍拍梁程的肩膀,梁程也跟着晕了过去。等梁程醒来,她正躺在一张床上,那种房间的装潢,让她以为魏司福将她抓了回去,她跑到楼下一看,正好看见了昨晚救了她们的男人。
他没有昨晚上裹得那么严实,已经换上了家居服,端着早餐正想开宋郑弦在的那间房,没想到被梁程看见了。
真的是极好看的男子!按照梁程后来给宋郑弦的描述,她说,要不是她先遇见了魏司福,她一定会爱上他。然后每次宋郑弦都掐着她的脖子喊道:“为什么不叫我起来!”
这要怎么叫她起来?叫她起来了又能怎样?当时她的眼睛肿的只剩下一条缝,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数不胜数。
梁程从他的目光中,感觉到他不是坏人,就跟着他进了宋郑弦的房里,那男子轻轻摸了摸宋郑弦的额头,查看了她的体温,把正在输液的药水开的慢了一点。
梁程问:“你是医生?”
他不否认也不承认,因为他懂那些治病救人的基本方法,但是他不是专业医生。
梁程又看看宋郑弦身上已经换了衣服,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问道:“她的衣服……”
那男子似乎是有些害羞了,说:“我需要帮她清理伤口上药。”确实,他昨晚上除了照顾她,真的没有别的念头。
“那……她现在有什么大碍吗?”
“有,”很直白,“我已经叫医生来看过了,确实伤的不轻,但是她不愿意去医院!”昨晚上,他一抱她上车,她就出现了异样,眼睛本来没什么大伤,没想到竟肿了起来,嘴里还吐着乌黑乌黑的血,一直嘟囔着:“痛……”
看着她那样子,他于心不忍,只能冒险地把医生请了去。医生到的时候,他已经帮她把伤口清理了,毕竟受伤于他而言就是家常便饭。
“原来你不是医生……”梁程看着微微皱着眉的宋郑弦,说:“那之后呢?”
“医院会尽快安排手术,等会儿救护车就该到了,我先喂她吃点东西,你还怀着身孕,也去吃点早饭,在下面餐厅。”
“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
“我会把脉。”男子一边手扶起宋郑弦,轻轻地叫醒她,一边手不熟练地舀着那煮的稀巴烂的白粥,小心翼翼地送到她嘴边。
梁程摸摸自己的肚子,为了孩子,她听男子的话下了餐厅。
男子看着宋郑弦,心里涌起一阵愧疚,喂了小半碗,宋郑弦也吃不下了,他放下勺子,想让她躺下去,没想到宋郑弦突然抓着他的手说:“谢谢你……”
那男子听着她沙哑到几乎说不出来的声音,心里升腾起一阵巨痛。他将她轻轻地揽在怀里,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背,说:“我的荣幸。”
世界就是这么神奇,它逼迫着我们成长,逼迫我们练就铁石心肠,逼迫我们四处流浪,但同时也给我们牵挂,让我们内心柔软,给我们一个可遇不可求贵人,你说多多关照,他说三生有幸。
而且,更神奇的是,它能安排最浪漫、最及时的相遇和重逢。
梁程以为她和魏司福的相遇已经算神奇了,没想到宋郑弦和何齐峰的更加。
那天晚上,何齐峰带着醉醺醺的宋郑弦回了酒店后,眼神迷离的她让他突然想起了五年前她的样子,他轻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靠在他怀里,口齿不清地说:“宋…宋……”
好了,就一个字就好了。
何齐峰也很惊喜,他们就那样再遇了,而且,她的一颦一蹙都占据了他的心,不可拂去。
打完针后,宋玄的眼睛也快消肿了,医院的救护车也到了,等宋玄去了医院后,何齐峰便将所有一切都处理干净,随后又出了国。
宋玄在医院里等待手术,可是莫洵辜他们没有一个人探视,她总觉得怪怪的,便偷偷请求别人送她回去了一趟,看到的景象是天下太平的样子,那是她所希望的,但不是她所想到的。
当她再见到莫洵辜的那一刻,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心中最后一份留恋也终于消失殆尽了。
何齐峰追着宋郑弦回到家里,在她关上门的前一刻,摁住了门,钻了进去。
“何齐峰先生,擅闯民宅可是犯法的!”
“好了,我错了!”何齐峰拉过宋郑弦,抱在怀里。
宋郑弦总觉得何齐峰的怀抱对她有毒,在他怀里她就像着了魔似的,她也没有推开他,问:“你错哪了?”
“我刚刚不该质问你。”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你真正错在哪了。”宋郑弦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何齐峰不为所动,说:“那你说说我错哪了?”
“凭什么我说,你自己犯的错,自己反省。”
“好了,我知道,是因为linda,我保证我和她除了同事和朋友的关系,绝对没有别的关系!”
“那她为什么出现在你的别墅里?还穿着浴袍?”
“因为她无处可去!她病了,在这个城市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投靠了!”
“看来你和她交情很深?”宋郑弦又生气了。
“过命的交情。”何齐峰无知地火上浇油。
“看来是我插足了你们的感情!”
“你是爱人,她是朋友,你这……是吃醋了吗?”何齐峰微微窃喜。
“是啊,我吃醋了,何齐峰,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和你在一起的,你第二天就给我搞出这种事!”
“可是你今天不也和别的男人见面了吗?”
“你一直跟着,我们做了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就在你点菜的时候。”
“原来你是故意骂我的!”
“我当时还在气头上,我就不能发泄一下?”
“那现在我也很生气,我也要发泄一下!”
宋郑弦挣开他的怀抱,后退两步,双手做出格斗的姿势,说:“你还想怎样?”
何齐峰不想浪费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摁住她的后脑勺,随之而上的是他的薄唇。
接起吻来,何齐峰觉得他们俩连身高搭配的都刚刚好。他吻的太热烈,让宋郑弦的呼吸都乱了节奏。
她微微松开,说:“你怎么像来跟我讨债的?”
“我就是来讨债的!我每天那么忙,见不到你的时候又想你想到疯了,好不容易见到你了,你又跟莫洵辜走了,还跟傅煜华吃饭,最后还跟我生气,你说你欠不欠我的?”说罢,何齐峰一把抱起她,走进房间。
宋郑弦看着欺身而下的何齐峰,说:“何先生,你的套路真的有点深!”
“你太难追了!”
“很累吗?”她捏捏他的下巴。
“现在不累!”何齐峰吻了吻她的额心,还有鼻尖,最后是她的朱唇。
宋郑弦揽上他的脖子,把自己交给了他,所有,包括心。
夜色深沉,宋郑弦房间的灯已经熄了,莫洵辜扔掉指尖的烟头,眼神淡漠地转身开车离开。
半夜里,何齐峰将宋郑弦抱在怀里,宋郑弦拒绝道:“别抱了,等会儿压到你手得麻了,你的伤还没好呢!”
“没关系,抱着你踏实。”何齐峰摸摸她的发顶,紧了紧那个拥抱。
宋郑弦开玩笑道:“我对你的作用就是陪你睡觉啊!”
“不,你是我的光!”
真的是撩人的男人!
第二天一早,宋郑弦醒来了,发现何齐峰又不在了,不过她也习惯了,正想起床上个厕所,却看见何齐峰在厨房里忙活。这是他第一次陪在她身边的早晨。
她轻轻地走近,从后背抱着他。
何齐峰把锅里的面捞了起来,微侧着头对宋郑弦说:“谢谢你。”
“不客气!”
“你也不问我谢什么!”
“你说我是你的光。”
何齐峰宠溺地笑笑。是啊,她是光,照亮了他从没看见过的光明人间。
五年前,何齐峰前往魏司福的山庄救她们,其实是没有跟组织的人打过招呼的。他是出了名的难以驯服,那件事无疑会让他的师傅生气。
他是个富家子,在一开始训练的时候自然有诸多不适应,就算他有心成为最出色的成员,也耐不住天性的释放。十三四岁的年纪,正值叛逆期。武学教练罚过他,他也整过武学教练,计算机老师奚落过他,他也黑过计算机老师的电脑……诸多劣迹证明他不适合那种组织,可是后来分一对一的老师时,夜字辈里最厉害的老师却选了他!
在一次次的指导下,何齐峰成为他那一辈最出色的学员,但同时也有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喜欢单打独斗,不会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自己的同伴。
他将宋郑弦送到医院后,宋郑弦偏要回警局,哪怕是打过电话给警局报平安了,她还是那样坚持。
她躺在病床上,眼睛正缠着绷带,抓着他的手请求他帮忙。她说:“我觉得警局这时候需要我!我在这次行动中本不应该出问题的,离开那么多天,警局里肯定乱套了!”
“还有那么多人呢!”
“就是因为有很多同事,他们相信我,把那些工作交给我,我才不能让他们失望!”
“失望?怎么会失望?你受那么重的伤……”
“我就回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有必要吗?”他觉得很不可理喻。
“有!”她说的掷地有声,眼泪和着伤口的血迹染红了绷带,像绽放的红梅,绚烂而刺目。
他攥了攥拳头,刚想开口答应她,口袋里的接收机响了。他嘱托一个朋友帮他送她到警局,自己回去接受组织的问话。
那次问他的是他师傅。
“你这次按照组织安排和警局合作,为什么最后要擅自行动?”
“我答应和警局合作是为了帮他们搜集情报,在此期间并没有说我不可以做其他事。”
“可是那两个女人跟行动有关。”
“我刚开始并不知道她们和行动有关,否则我会想更周全的办法,不会让一个女子做那么危险的事!”
“你知道什么是合作吗?你的同伴,虽然和你一样,各有各的任务,可是如果你出事了,随便什么东西落到外人手里,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他们把后背交给你,你就是那样守护的?”
同伴,朋友,战友……这些都意味着什么?他想起宋玄红色的眼泪,似乎明白了。
“不是,师傅,我保证这次是唯一一次,但是我有条件,以后的任务,我有知情权了解它所涉及的所有人!”
“这就看你有没有那种能力了!组织里不是没有晋升的机会,和你同辈的人,有的已经是新学员的老师了,有的行动组的组长了,还有些都转入幕后了,反倒是你,各项考核都是最佳的,现在还是最普通的成员!我知道你不喜我谈权利地位,可是我说的权利地位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那是一种责任,也是坚强、勇敢、真实、纯粹、富有同情心的人才能有的能力!”
“师傅……我现在懂了。”
何齐峰听着坐在他身边却戴着口罩的师傅一字一句地说:“你最好懂了,之后,我不能带你了,我要退了!”
“退了?”何齐峰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上次出任务,跳车的时候伤到了脊椎,肋骨也断了两根,差点没插到胃里,行动不便了,只能退了!”
“师傅,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猜到了他会有那样的要求,所以他提前做好了准备,带了个假脸来见他,也好打消他胡乱猜测的念头。“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突然开窍,可能是为师自信过头了,以为能带好你,希望你以后能找到自己的明灯吧。”
明灯?何齐峰眼前一亮,脑海里闪过过一阵亮光,眼前出现了一个影像,但很快就消失了!
是什么东西?
医院?对!是她!
“师傅还有什么吩咐吗?”他想到医院再看看她的伤势。
“你这兔崽子!师傅英明一世,差点在你这晚节不保!你就不能陪陪师傅聊聊天吗?”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退了,能肆无忌惮地放松了,而且今天他还戴着假脸,他绝对认不出来,他却不理他了……
“师傅,这就是你的真是面目吗?”何齐峰听见他那个一贯以来认真严肃的师傅说出“兔崽子”那三个字,觉得不可思议。
“咳咳,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最好没有,我跟你说,我的同辈,夜霜,算是你师姑吧,她徒弟寒晶,我看着就不错,还有夜鹰的徒弟寒枫,我觉得也挺老实……”
“师傅,不是说成员之间非小组成员联系不可过于密切吗?”
“没事儿,我们仨都是在做任务的空档聊的,聊的时候都是说我家小孩,别人都以为我们是在给孩子相亲!”
“相亲?”何齐峰以前还猜想他师傅年龄应该不大,但他竟然要因为伤病退出,提及孩子就是说相亲,这让他不得不重新猜测他的年龄,“师傅,我们以后再聊吧,我还有事……”
他有没有任务,做师傅的自然最清楚,但是,与君相交,终有一别,他日再见,怕是……他挥挥手,说:“你这是约了姑娘吗?性子那么急?在旁人面前冷漠归冷漠,但也还算彬彬有礼,也不知道能让你动心的女子应该有什么样的魅力?唉,去吧去吧!”
何齐峰点点头,迈开长腿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何齐峰,站住!立定!”
他条件反射地以最标准的姿态站好。
许久,后面才传来:“寒岭,夜昙在此别过,幸会了!”
晚风中,一阵诀别的味道,扑鼻而至,让他觉得酸的发呛。
树叶沙沙作响,他回头一看,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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