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回去了。”阿卡特斯突然说道。

女子没理他，半晌才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声音温婉清晰，很是好听。

“因为……有职责在身，又躲不开。”阿卡特斯说着，不由叹了口气。

女子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不该来，可还是来了。”

“是啊。效命于人，哪有自己选择的余地？”阿卡特斯随口答了，又陷入了沉默。

女子似乎微笑了一下，慢慢坐了下来。

“这么晚了，你该回去了。”阿卡特斯只得再次提醒。

女子转过脸来看他，“怎么回去呢？”

“喊人来……或者自己爬上去。”

女子摇摇头：“这么高，这么险，我可爬不上去；要是叫人来了，你该怎么办？”

阿卡特斯不知该怎么说时，女子微笑起来：“我叫玛格赫丽德，你呢？”

“阿卡特斯。”阿卡特斯答了，抬头看着悬崖上方，又低头说道：“这样吧，我试试看能不能爬上去，然后把你拉上来。”

闹了一次险情，阿卡特斯只得承认自己有些精疲力尽，而且，伤口也实在碍事，但这话不便再向玛格赫丽德抱怨，就说道：“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休息好了我再试一下。”

这处突起的地方并不大，两人不得不紧挨着坐着，不知何时闲聊起来。据玛格赫丽德说，他们在这片区域有很多兄弟姐妹，过着纯洁清贫的生活，可不知怎么被人指为异端，光明圣教教廷派人来传唤他们去伯尔尼。大家深知这一去就凶多吉少，劝住了首领达尔西洛，逃进这深山，可没想到教廷不依不饶，还组织大军追杀了过来。

阿卡特斯历练之前就听说过，盘踞在这里的使徒同宗会是教宗所指斥的异端。据说这些使徒同宗会的信徒都是成双入对，像世俗的情侣一样生活在一起，但彼此之间称为兄弟姐妹。玛格赫丽德提到的达尔西洛就是使徒同宗会的首领。

“这些年来教廷由于权势和财富日渐腐化，早就不忠于真神了。圣贝尼狄克特、圣多米尼克还有圣方济，都试图把教会从财神手中赢回到真神手中，但是……哼！现在的教廷，在卜尼法斯八世和克莱门特五世的统治之下，简直就是《启示录》里的大****玛格赫丽德说道。

《启示录》是《圣典》最后一章节，主要是对未来的预警，预言了接二连三的大灾难和世界朝向毁灭发展的末日光景，直到神获得最终的胜利并进行最后的审判，开创新天新地。那时将不再有黑夜，因神来做光照。

玛格赫丽德和她的兄弟姐妹们把此时当作末世，根本不承认教宗的权威，难怪被斥为异端。圣方济是当世圣徒，圣贝尼狄克特、圣多米尼克这两位圣徒则升天多年了，倒比教宗们留下的声名还要长久和芬芳。阿卡特斯想了想说道：“圣方济阁下，此刻应该还在图卢兹吧；圣道明阁下，也只是刚离开那里而已。”

图卢兹地区与光明圣教教廷所在地伯尔尼距离很是遥远。在图卢兹地区，某个号称纯洁派的光明圣教教派分支一直颇有声望，奉行纯洁自律的生活，虽然同样尊奉光明之神，却大力抨击教廷的腐败堕落。教廷多年前就已经将其列为异端，为此没少给乌兰同盟施加压力，这几年更是发出征讨异端敕令，这当世两位圣徒也率追随者前往，主要目的当然是希望异端们改宗自己的派系；可如果异端们不改宗，圣徒自然也不会仍温情脉脉以对。

玛格赫丽德崇敬的圣徒方济据说慈悲博大，可圣徒道明却素以对待异端严厉着称，据说还提议成立异端裁判所以专门对付异端。不过不久前，道明已然升天，留下诸多传说。

玛格赫丽德听了这番话语不由窒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哼了一声不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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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山林中的打杀声此起彼伏，玛格赫丽德听得频皱秀眉。

阿卡特斯也不开口，心中想的却是，如果这个时候上去了，只怕又是要跟她拼个你死我活了。

由于是在深山中，寒意渐浓，玛格赫丽德有些瑟缩，她匆匆追过来，衣衫的确单薄得很。阿卡特斯看到，犹豫了一下，解下外袍递给她。

玛格赫丽德有些诧异地接过，优雅地披上，又微微含笑，突然说道：“真希望我们以后也能这样相处下去。”

阿卡特斯苦笑一下：“我也想啊，可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职责。”

玛格赫丽德不由沉默了，旋即淡淡笑起来：“你还挺会煞风景的……”

“只是实话实说。”阿卡特斯应道。

“就算是实话，也得看场合合不合适……”玛格赫丽德说道。

好在这番打破沉默后两人又闲聊起来，不外乎说说各自的经历，对某些问题避而不谈之下，倒是聊得很开心。

到后来，玛格赫丽德听阿卡特斯聊骑士学院的趣事，使劲追问起来，又问阿卡特斯是不是有女朋友，以后会在一起吗。

阿卡特斯不想回答，岔开话题。玛格赫丽德看着他偷笑起来：“肯定有好多人喜欢你……所以犯难呢。”

“哪有？”阿卡特斯苦笑一声，“像我这样的，想把‘见习’两个字去掉都很难，哪有心思谈情说爱？”

“你呀，不要错过，千万不要错过，什么都别错过，尤其是年少时你喜欢的那个人，”玛格赫丽德摇摇头，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样，“一旦错过了，以后会追悔莫及的，那才是人生最大的遗憾。”

阿卡特斯笑了笑，没说什么。

“对了，她什么模样？”玛格赫丽德当真来了兴趣。

“她？眼眸里有无限的光彩……”阿卡特斯随口答道，感觉不妥，又停住了。

“那是会说话的双眸吧？”玛格赫丽德猜测着品评道。

阿卡特斯回忆起那双湛蓝明亮的眸子，不知为何又想起了一双迷离妩媚的黑眸，心中不由跳了一下，忙摇摇头，驱去胡思乱想。

时间缓慢流逝着，阿卡特斯又试了两次往上爬，最后还是承认失败，转头道：“你还是让你的兄弟姐妹们来找你吧。”

“他们正打得激烈，我一招呼，只怕两边都会过来……”玛格赫丽德叹了口气说道。

阿卡特斯想想也是，只得罢了。

过了许久，夜色已浓，山林中的打杀声也彻底平息，玛格赫丽德显然有些倦了，掩嘴打了个呵欠，突然抱住阿卡特斯胳膊轻声道：“肩膀借我靠一下。”说着慢慢把脑袋靠过来，又闭上了眼睛。

阿卡特斯浑身僵硬，心怦怦跳得厉害，脸大概也红到了耳根，但他还是端端正正坐好，让玛格赫丽德靠着，又悄悄垂眼看看她俏美的脸庞，忽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玛格赫丽德也悄悄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嘴角慢慢显出笑意，想说什么还是停住，随即干脆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