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林霂那条不清不楚的签名,陈幼犀的脑子成了一坨子浆糊。
等回到台里工作,她先后被导演还有梅主任数落的连亲妈都不愿意再认她。
午餐时间。
不大的食堂里人声鼎沸,同事们的交谈声和后方大妈收拾锅碗瓢盆的巨响交织在一起,叫人心烦气躁。
梁乾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一屁股坐在了陈幼犀的对面。
陈幼犀没搭理他,全神贯注的把豆腐丝里的香菜给一根一根的摘出去。
梁乾咂嘴:“毛病。不吃你让人家大姐给你盛什么?”
陈幼犀一声叹息,丧气的把筷子放下,抬头看着对面的人:“梁小白,存心腻味我来是吧?”
梁小白,是梁乾在台里的艺名。
顾名思义,就是他长得白,放阳光底下能反光的那种。
台里有不少老阿姨十分喜爱他这种白净阳光的小生,外加梁乾是个嘴甜心明,做事也比较上道的小油条,所以人缘很好。
梁乾狗腿的给陈幼犀盘里夹了块儿鸡翅:“友情客串的事情让你的亲朋好友知道了?现在的人啊,就是嘴碎。你别往心里去。”
要是那样就好了。
就算所有的亲朋好友知道了,陈幼犀都不会上心,可偏偏是栽在林霂面前!而且不仅栽了,以后还要和他面对面的共事。
实在糟心。
梁乾见陈幼犀不言语,只是拿筷子扒拉了两下鸡蛋芹菜,又想了个别的招儿:“要不咱俩下午去小白菜家吧?上次不是扑了个空嘛。”
小白菜,这又是梁乾嘴欠起的一个外号。
《面对你》是个大型情感求助模拟秀节目。每个搬上演播室的故事,都是有真实案例做为蓝本的。而真实案例来源的一大部分,就是观众的自发投稿。
上个月,陈幼犀收到了一封夹杂着拼音和错别字,以及各种病句的“求助信”。
来信的应该是个刚上学没多久的孩子,语言直白的表达妈妈过得很不快乐,每天晚上会哭,有时候还大半夜的跪在客厅的地板上自言自语。孩子希望电视台的叔叔阿姨可以帮帮妈妈。
陈幼犀把这信给梁乾看了,梁乾说看不出来什么“卖点”,觉着可能是小孩子一时的玻璃心。
陈幼犀不这么想。
她认为,能让一个什么不懂的孩子写信向电视台求助,那妈妈的事情肯定是强烈刺激到了孩子的心。
梁乾琢磨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就和陈幼犀按照信上提供的地址找过去了,结果没人在家。而上面留的电话,是孩子家楼下小卖铺的座机电话。
“怎么着,陈姐?走一趟吗?”梁乾眉飞色舞的扭扭肩膀,“维护社会和谐的重任,可就在你我肩上了。”
陈幼犀终于被成功逗笑,抬手和梁乾来了个击掌:“走着!”
***
梁乾陪着陈幼犀坐地铁前往小白菜家。
关于陈幼犀去哪儿都坐地铁的“环保意识”,梁乾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五一劳动节放假那次,组里的同事出去k歌加夜宵,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地铁早下班了。可陈幼犀愣是扫小黄车,也不愿意坐梁乾的大众,搞的梁乾特想一榔头把她敲晕塞车里。
最后,梁乾把四个轮的开成两个轮的速度,开着窗户和陈幼犀聊天,把她送回了家。
男闺蜜做到这个份儿上,梁乾都被自己感动了。
“这次家里该有人了吧。”梁乾站在楼洞口,抬头望了一眼四楼的窗户,拉着帘。
陈幼犀“嗯”了一声,也看到了。
这大白天的,家里要是没人通常该不会把窗帘拉的那么死。
两人进了楼栋,陈幼犀忽然说:“其实我们是不是该再晚点儿来?那样的话,估计孩子也下学了。”
“下不下学的,也什么影响吧。主要和孩子妈聊聊。小卖部的大哥不是说了吗?孩子妈是个全职主妇。上次也就是咱们点儿背,这回估计没问题了。”
梁乾敲响防盗门。
这年头,敲门声就跟警报声似的。
屋子里的人听到了也得隔好一会儿才会充满警惕的问一句“谁啊”。放在过去,不管是邻居敲门借葱借蒜,又或者居委会的收煤气费水费,都格外顺当。
“不会又没人吧?”梁乾皱起眉头,接着敲,“您好,请问家里有人吗?”
敲了得有十几次,屋里始终没传出来任何动静。
梁乾来气了:“怎么还就真这么背?来一次,一次没人。”
陈幼犀没急着回话,她盯着这户人家的防盗门看,终于发现这扇门的与众不同了。上次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这家的防盗门上没有贴小广告。
准确的说,它贴了,可是被这家人给生硬的刮了下去。
要是这么看的话,这户人家应该属于那种比较爱干净整洁,挺讲究的一类。
而这种对生活细节有要求的人,往往心思都比较重。
“出都出来了,要不我们去那个夫妻都是遗体整容师的那家走一趟吧?”陈幼犀说,“我觉得那家的故事能深挖。”
梁乾神情似便秘:“咱们赶个周五下班再来一次!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两人正准备下楼,楼上下来了一个领着孙子的老太太。
“哟,找人啊?”
梁乾立马换上笑脸:“大娘啊,我们是电视台搞收视率调查的,抽到了这家。这是我们的工作证。”
老太太没戴老花镜,根本也看不清楚上面的字,一边领着孙子下楼,一边说:“别敲了,没人。女的出去扎针灸了,怎么也得四五点回来。”
针灸?
难道孩子认为的妈妈不快乐,是因为病魔的折磨吗?
关于疾病求助这方面,《面对你》有一套比较完善的捐款机制,还和相关部门达成了战略合作,是可以帮忙的。
梁乾说:“大娘,您看我们出来做问卷,得不着结果回去得挨领导的骂,要不您帮我们做一个成吗?就几个问题。”
老太太摆手:“不了不了,我啥都不懂。帮不了你们。”
梁乾悄悄拽了一下陈幼犀的羽绒服下摆,陈幼犀会意,马上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真知棒和五张《面对你》的入场券,顺利搞定一老一小。
他们在小区公共健身器材区域找了落座的地方。
室外冷,梁乾尽可能快速的做调查,陈幼犀则在一边陪小孩玩,两个人配合默契。
等问卷快做完的时候,梁乾看了陈幼犀一眼。陈幼犀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了。
搭档这么久,梁乾一向信任陈幼犀的判断力。
梁乾说:“大娘,这门牌号啊,我得写刚才那户人家的。因为我们这是抽样,回去得入档的。”
老太太笑呵呵的说都行,怎么着都行。
梁乾又嘟囔:“这家人也是奇怪。我们都来好几次了,怎么就是没人呢。”
老太太把入场券叠好装进布袋子里:“那家人啊,男的在银行做经理,平时可忙啦。孩子吧,送的寄宿小学,周五晚上才回来。然后这个女的就不好说了,没工作,时间不固定。”
陈幼犀愣了一下。
那孩子最多就是小学一二年级的水平,这么小就上寄宿小学,家里人也舍得?
“我说呢。”梁乾应和着,“刚才还听您说什么针灸,那估计得有固定的疗程。幸亏您热心肠,要不我们还得跑。”
“你们小年轻工作不容易,能帮就帮嘛。不过话说回来,那女的一直在调身子,隔三差五就得去医院,你们也多理解理解。谁身体好愿意奔医院跑,是不是?”
“理解理解。听您这意思,那家女主人这病不轻啊。我们电视台能帮着捐款求医什么的,有这个需要吗?”
老太太一听这话,哈哈笑了。
她站起来,转身去找小孙子:“她那病不需要花多少钱,关键——看命。”
陈幼犀和梁乾交换了眼神,俩人都想拦住老太太问问到底是什么病?可他们是电视台的,又不是派出所的,不能揪着人家的隐私一直打听。
“咱们这算收获吗?”梁乾望着远去的背影,问道。
陈幼犀叹气:“算吧。起码证明那人家不是顺顺当当的,这也就说明孩子的信是有根据的。”
梁乾伸了个懒腰,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挺早的。
“你刚才贡献的真知棒是你的私货吧?走,我去外面买包烟,补给你一根。跟小白哥出来,哪能让陈姐破费?”
小区大门的对面就有个烟酒店。
陈幼犀站在一棵树旁等梁乾回来,她摸出来手机,相册里有孩子的那封信。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没看照片,反而是点开了微信,开始对着林霂的那个空白的对话框发呆。
那个签名,到底是她想多了,还是意有所指呢?
等。
林霂在等什么?
咚!
陈幼犀正走着神,有人从她身后猛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差点儿摔了手机,扭头去看撞她的人,就见那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也在看她。
陈幼犀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男人的左眼有个伤疤,从眉毛中间斜穿左眼角。眉心有两道很深的褶皱,看起来像是时刻皱着眉头。而紧闭的双唇,让这副凶相更添一种压迫之感。
陈幼犀握紧包带,瞟了一眼马路那边,见梁乾拎着袋子准备过马路,松了口气:“您有什么事吗?”
男人没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陈幼犀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进了他们刚刚出来的小区。
“看什么呢?”梁乾小跑着回来,“给,柠檬c。”
陈幼犀喏喏的道声谢,视线还锁定着那个男人的背影,不由得犯起了嘀咕——他是故意撞的她吧。
这是光天化日之下想要抢包?那胆子也太肥了,还带撞人提醒的。
“我们现在去那家吗?就遗体整容师那家。”梁乾问。
陈幼犀收回目光,心想自己可能也是太敏感了:“嗯。不去也没法和老梅交代。但是,我觉得这家人是有料的,我们还得再来。”
***
在去地铁站的路上,陈幼犀收到一条微信,是周澄宁发来的,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吃个饭?
陈幼犀回了个嗷大喵ok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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