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老爷。”

少年喉咙干涩，转头看去。不远处，一身黑衣的小人在他身后，笑的很温柔。

“仆从，过来，本老爷罩你。”小人双手环抱，说道。

少年颤抖的心慢慢平静，迈步往小人身边走去。

“哼！”

一声冷哼，似一道闷雷在蒲的脑袋炸开，蒲抱住脑袋，痛苦不已。

“丑鸟，也敢在本老爷面前放肆！”

蒲忍着痛，抬起一看，自己竟在半山坡上，前头一棵树上一只长着人脸兽嘴的怪鸟对着他嘎嘎叫着，它的叫声很奇特，有魅惑人心的力量。蒲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竟是不知不觉被迷惑。

怪鸟见没能将猎物引诱过来，发出嘎嘎的笑声，展开翅膀，振翅离去。

“哪去！”

一道木棍，如闪电般，从洞口射出，在半空中贯穿怪鸟的头颅。

怪鸟那难听的叫声戛然而止，尸体跌落在山坡上。

……

……

蒲站在洞口，一旁趴着秃顶灰熊。一人一熊皆是垂头丧气。

“蠢货。”

小人一脚踢在秃顶灰熊的鼻子上，语气却十分淡然。

秃顶灰熊两只熊掌捂着鼻子，呜呜求饶。它也没料到，就睡了一会儿，就那么一小会儿，就倒霉的出事了。

“滚出去。”

秃顶灰熊如蒙大赦，两只熊掌合在一起，朝小人拜了拜，滚出洞穴。

气氛变得更为压抑。

少年一口大气不敢出。

小人背对着少年，说道：“仆从，我对你有些失望。”

少年一声不吭，心跳得飞快。

“仆从，你想过以后要去做什么吗？”

蒲心里咯噔了一下，似乎自己的脖子上有一根绳子，突然勒紧。

这个问题问的很突兀，蒲的脑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小人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少年从灵魂深处感到了一阵惊悚，他忽然明白到自己为什么会陷入怪鸟编织的幻象中。

他从小到大一直为奴为仆，习惯了服从命令，习惯了依附强者，以致于他一有恐惧，想到的不是去面对，去战胜恐惧，而是逃避，去求助于人，这才给那只怪鸟可趁之机。

十余年的人生，不知不觉，奴性已深入骨子里了吗？

少年怀疑着。

不！

不是这样的！

蒲不愿承认。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些什么。

蒲并非没有想过想过这个问题。幼时的蒲抬头望见天边的白云，心里就能生出无数个梦想，无数件想做的事。但是随着年龄与见识的增长，过往的梦想看上去变得如此荒谬。于是，那些想做的事一件件地少去，到最后，心里除了生活的琐碎，再无一物。再望向天空，白云除了是白云，就什么也不是了。

杨无敌在一边，冷眼旁观。

一只猛虎，打小就被当成猫养，即便是长得如何如何威猛，它也就是只猫。正如少年，自小与人为仆，虽说活得很努力，可一直走在那条狭隘的道路上，再过上十几二十年，他还是仆从。

而杨无敌想见的，是少年能摆脱那无形的束缚，走上自己的通天大道。

“我……”蒲终于开口了。

“仆从，你可要想好了说！”小人一身煞气，面目狰狞，威胁道。那模样无须怀疑，只要少年答错，他就会屠鸡宰狗般把少年杀了。

蒲抓紧胸膛，像是在宣誓。

“我，想好好的活着，活得久一些。”

蒲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我想去遇见更多的人，去遇见更多的事。”

“我想识字，我想读书，我想修行”

“我……还想有一天不再是奴仆。”

“你认真的吗？”小人露出森白的牙齿，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少年腿有点软，打着颤，眼神却很清明。

“我，已经决定了。”

杨无敌浑身煞气散去，眼神柔和了些，开怀大笑。

蒲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起来。那根系在他灵魂上十余年的缰绳终于断了。

“仆从，傻笑什么！”杨大老爷突然变脸，训斥道。

少年立刻收敛了笑容，表情严肃，心里却直嘀咕。

小人，反复无常！

“仆从，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之后我们就要走了，就没有现在这么优哉游哉了。”

“啊？”

“不好？”

“特别好。大老爷，我们去哪？”

“万火城。”

蒲差点乐出声。万火城是人族的势力，却属于中立阵营，各个种族都能在万火城生存，但必须遵循万火城主制定的规则，是一个十分混乱又有序的地方。蒲对万火城也有所耳闻，他认识的人里对万火城褒贬各半。对蒲而言，只要可以离开这座该死的森林，万火城也好，其他城镇也好，都无所谓。

“在去万火城前，我们还要去见一个人。”

“谁啊？”

“这个人，你也认识。”

……

……

“呵哈！”

“哈！”

杨大老爷悠悠醒来，便听见洞穴外传来一阵阵呼喝的声音。

洞穴外，不远处，少年挥拳踢脚，汗洒如雨。一旁，秃顶灰熊靠着树，呼噜噜打着盹。

杨无敌看得直摇头。

开山十三式，练得直来直去，僵硬无比。

立地桩，踩得歪歪扭扭，跟跳舞似的。

“停下！”杨无敌看不过去了。

“你在干什么？”

蒲收起了架势，回道：“大老爷，我在练开山谱。”

小人嗤笑道：“什么开山谱？你要开哪座山？不说开山十三式，且说那立地桩，唯一精要就是一个稳字，要想开山，就得立地扎根，比山更稳。你看看你练的是什么？”

少年眼睛一亮，他练这开山谱也有半年，一直苦于无人指导，不得其门而入，此时听小人说的头头是道，心里不觉生出几分希冀。

蒲心跳扑通扑通加快，走到小人面前，躬身试探地问道：“大老爷，你能教我练武吗？”

杨大老爷咧嘴一笑道：“仆从，你太笨了，本老爷的神通怕你学不会。你若能你把开山谱练上个千万遍，到勉勉强强有资格跟老爷求教吧。”

“千万遍，这怎么可能！”少年垂头丧气，不免有些失落。

小人蹦起来，敲了敲蒲的脑袋：“仆从，你对修行一无所知。古语有言，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修行也是如此，没有千万遍的琢磨，哪能体悟其中真意。”

“大老爷，我没读过书，你莫骗我。”

少年才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黯淡了些。

“到底只是开山谱，纵使练上千万遍，也就那样，终究迈不进修行门槛。”

杨大老爷冷哼一声：“无知，开山谱虽说有缺陷，但却是一流的筑基法门，区区修行门槛怎么会踏不破。”

“大老爷，我可亲眼见过，有一个烧火老人练了十几年的开山谱，却始终卡在那道门槛上，谁要一跟他提开山二字，他就拿烧火棍跟人拼命。”少年有理有据。

小人大怒道：“仆从，你敢质疑本老爷。那是他资质平平，不得其法，纵使练到死也练不出个名堂，如何能跟本老爷比较。”

“可我的资质也不好，以前有人给我测过，说我很难……”

小人摇头，指着少年的眼睛。

蒲伸手摸了摸眼睛，意识到自己的资质或许并没有那么差

“仆从，不宜妄自菲薄，好好修炼。恐惧源于未知和弱小，像本老爷那么智慧，那么强大，便无惧一切。”杨大老爷教训道。

“仆从，去收拾收拾，我们准备走了。”

“欸。”

……

……

洞穴外，小人拍了拍灰熊的秃脑袋，对蒲说道：“走吧。”

蒲向灰熊摆摆手，告别道：“再见，熊。”

同是屈服在小人的淫威下，一人一熊也算有点交情。

秃顶灰熊目送着杨大老爷和他的仆从离去，兴奋地拍断了两棵树。

“大老爷，我们要怎么越往森林里走了？”

“我们要穿过这座山脉。”

“……”

“仆从，你怕了吗？”

“怕，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