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赤龙带着草药回来时，水妖已经睡着了。睡着的水妖只是勉强维持着人形，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其他的缘故，水妖的人形只有半个赤龙那么大，赤龙撕下来的布条被水妖紧紧攥在手里。

娇小的水妖人形，面目模糊，身上却穿着一件赤龙从没见过的衣服，比素莲的嫁衣简单，却也是全身包裹型的。赤龙小心翼翼地抱起水妖，仔细查看了它的身体，没有看见那个洞，而且水妖也没再出血了，这才松了口气。失手把特地来找自己的朋友杀了——这种事赤龙会愧疚一辈子的。

赤龙把身上衣服脱下来，重新生火烤干，考虑到水妖怕热，特意把火堆离得远了些，顺便自己也暖暖身子。

热烘烘的感觉驱散了寒意，赤龙担忧地看着水妖，这可能是他唯一一个自由的朋友了，可是现在它受伤了，还是自己亲手打的。它是妖怪，永不消亡的水妖，自己身上没什么值得它企图的东西，它还能冒雨来追自己，真心的朋友啊！

赤龙安心地躺在火堆旁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赤龙醒来时，水妖已经坐在山洞口望天很久了。

听见赤龙起身的动静，水妖转过它迷茫的脸，沉静地眨了眨眼，“赤龙，教我做一个人吧！”

赤龙很尴尬，因为他还没来得及穿衣服。

不过水妖不在乎这些，因为它不懂。

被水妖看得越发尴尬的赤龙只好先答应，“好，但你先转过去。”

水妖不知道为什么要它转头，但是赤龙说转那就转吧。

赤龙快速穿上衣服，这才问“水妖，你怎么突然想要做人？”他想过水妖醒来可能会骂他，可能会生气，可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微弱的请求。

“为了救妖怪。可以吗？”水妖的声音很低，很虚弱。

“你没事吧？你的伤口……我，对不起。”赤龙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水妖这样说话明显是有目的地接近他，如果是平常，水妖应该要责怪他为什么伤害自己，为什么不等它之类得到，可是它却绝口不提自己打伤它的事。它怎么可以这样？

没想到啊，刚刚才在心里认下的朋友，就这样……会不会一开始水妖就是有目的的接近自己呢？

水妖，会不会是第二个巫？

赤龙走到水妖面前，端详着这个长相和自己一样的水妖，已经做好了它会用眼泪来博同情的准备。可是水妖没哭。

此时水妖失血过多，脑子已经一团乱麻了，只想着雨师说的第二条路，想着要救妖族。可是它的感觉更直接，更敏锐了，所以赤龙那打量陌生人的神情落在它的眼里。它就明白赤龙不会轻易答应了。

“如果你不同意也好，我现在就走。”水妖两眼无神，水做的身体看起来更透明了。

“走？你去哪？”赤龙不动声色，但心底已经开始怀疑水妖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利用自己的伤势来使我愧疚，好达成目的吗？

“不用你管，你不就是觉得我想利用你吗？”水妖无力却又坚定地起身，一把推开赤龙。

赤龙身体僵住了，神色复杂，“难道不是吗？”如果水妖敢说不是，那赤龙有理由相信水妖是瞧不起他的智商。

“是啊，就是的，你想的没错。”水妖笑了起来，冲赤龙哈哈大笑。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水妖没有哭，虽然它是水做的，但又不是人类，哪他妈来的泪腺。

赤龙站在山洞口，外面吹来一阵风，带着泥土的腥味和枯草的闷香，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为水妖担心的自己很可笑，为自己以为终于有个真心的朋友而感到可笑，赤龙没有挽留水妖，即使他知道自己可能做错了，但他没有开口，也没有伸手。

水妖你不是觉得我有利可图吗？那就不要走。赤龙站在原地，看都不看水妖一眼。可是水妖踩在泥水里“踏踏沓”的声音，却在动摇着他的想法。

水妖，如果你拿我当朋友，就停下来。

赤龙终于抬头去看，但他没开口挽留，他是猎山部落的首领，这是他的尊严。

水妖踉踉跄跄地在草地上走着，被怀疑和被戳穿的恼怒支撑它走下去，可是失血过多的身体不允许它走得太远。

于是赤龙看见它停下来了。

回头，回头说我猜错了，说我冤枉了你，回头啊水妖！赤龙忍不住向前踏出一步，可是水妖没有回头，而是“嘭”地一声变成了水，水花四溅，一个小小的水团砸落在地上。

它变水走了？赤龙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意识到不对，是因为受伤太严重了！

赤龙急奔过去，在水妖消失的地方寻摸着。这时候他才领悟一个道理，在自己担心的人面前，什么尊严？用来伤害朋友的尊严，都是假的！

赤龙蹲在水洼里，可是水洼里全是水，水妖也是水作的，如何才能找得到？

没有，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赤龙双手在水洼里摸来摸去，什么都没有！全是水！全是普通的水！

仿佛有一团炭火在心里灼烧着，赤龙越来越烦躁，“水妖！你在哪！你给我出来！水妖！”

赤龙眼睛发红，双手乱拍着水面，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焦急过。早知道刚才答应它好了，本来就是因为自己才害它受伤的。

“水妖！你出来啊！”赤龙无力的跪在水面上，一颗豆大的眼泪顺着他黑皴皴的面庞流下，砸在了水里。

盯着水面的赤龙发现在水面荡漾的波纹中，有一团没有荡漾波纹的水。赤龙急忙擦干眼泪，双手捧起那不足他手掌大小的水团，紧紧捂住，往山洞跑去。

水妖虽然暂时失去意识，但水团还是凝而不散。赤龙把它放在石头上，三下五除二把頽兽的皮剥了，又用火烤的又紧又薄，作成一个口袋把水团装在里面。昨晚撕下来的布条在山洞口还没被风吹走，赤龙捡回来扎紧口袋，把口袋系在身上。

收拾一下剩下的兔子，甚至是頽兽肉都烤了带在身上，他要回家。巫肯定有办法救水妖，就算巫救不了，也可以联系妖族来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