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好戏散场,其余几人也命跟来的丫鬟收拾行礼整理房间。谢瑶瑛领着贵族女孩儿们住进东面,我自觉搬进了西面厢房。
珍珑替我抱不平道:“这屋子本就西晒,冬冷夏热,郡主何苦委屈自己。”
我无所谓道:“反正也住不了多久,何必在意。”
好在陈灵越那丫头知恩图报,见我住进西厢,领着人毫不犹豫地住了过来。因为我和谢瑶瑛开的头,晚一些到来的蔡昭和苏泠也分别住进了西厢和东厢。院子中央那条青灰的石径像一条深刻的界限隔开了寒门与贵族,无论我们怎样掩饰,依旧抗拒不了命运早就为我们打上的烙痕。
酉时,所有已到的候选者在正殿勤思堂集合。群芳馆的掌事姑姑云华领了一群内侍而来。她年纪约四十上下,圆脸阔额,眉目霜然,梳女官小凌云髻,着赭色万福纹嵌风毛缂丝长袍配缁色长裙,行动间端正持重,颇有威仪。
内侍逐一向我们分发了衣饰钗寰,云华姑姑道:“按候选规矩,自明日起,各位姑娘梳单螺髻无珠饰,着素袍襦裙无佩珞。”言语间,她向我投来赞许的一瞥,我了然,帝仪甄选不同于选秀,本就更重才华,外貌只是锦上添花,我这身装扮自然给她留下了好印象。
目光在我们身上缓慢地游走了一圈,她朗声道:“各位姑娘既来了这儿,虽不是后宫主子,但到底担着天家的尊贵,是以定要循规蹈矩,无事不得离开掖庭宫,不得与外界私相传递,互通消息影响择选,如有逾矩违规者,即刻逐出宫门,取消择选资格。”
众人皆垂首答:“是。”
云华姑姑又道:“今次择选虽不同祖制,但依旧要通过经策、绝艺与帝术三场比试,比试时间由陛下钦定,第一场经策比试排名末尾两名者出局,第二场绝艺比试排名末尾四名者出局,剩下四位在帝术中两两对决,双方胜者由陛下择定一人成为帝仪。各位姑娘可明白了?”
众人似乎在琢磨比试规则,并未急着回答,云华姑姑也未露出不满之色,反倒挂了谦和的微笑道:“各位姑娘在比试前请珍惜课业学习机会,莫要浪费光阴。”
“多谢姑姑教诲。”
“无事,今日便散了吧。”
“对了,”临去前,她想起一事嘱咐又道:“澹台姑娘因风雪在路途上耽搁了,要晚些时候到。不过,内库已将各位姑娘们所需衣饰全数领出,烦请哪位姑娘可愿先帮她领下?”
澹台嫣还没有来。
崔海棠上前热心道:“姑姑,不如我替她收着吧。”
云华姑姑还未出声,谢瑶瑛已拿眼觑着我,有些刻薄道:“我们这里有人爱出头,你又操什么心?”她是皇后之妹,在这些贵族女子中隐有领头之势,此时出言,自然无人敢出声。
我本不想沾染贵族之事,但也不愿僵了表面气氛,何况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毫无意义,于是对云华姑姑道:“不如姑姑交给我,到时我定转交澹台姑娘。”
谢瑶瑛“呵呵”笑道:“也是,姐姐年岁比我们大上许多,且资历深厚,历练丰富,本就应该多多照顾我们,不论是澹台妹妹的事,还是别的什么事,交给你我们也放心。”
这届帝仪甄选中,毋庸置疑,我的年龄最大,且身世复杂,颇有争议。在大顺,像我如此年纪的女子早已成家生子,而我还挤在她们这群豆蔻女子中争名夺利,实属异类。在她们之中,知晓我情况的人不少,但明目张胆说来嘲笑的人只有她一人。
众人闻言脸色各异,沈婉莹、王姝、司马蔚依旧幸灾乐祸,崔海棠不忍心,嚼着唇想说些什么,却因畏惧谢瑶瑛又忍了下去。后来的蔡昭和苏泠性子倒是相同,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疏冷模样。陈灵越想为我出言争辩,我暗中捏捏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急躁。
不理谢瑶瑛的言语挑衅,我径自接过内侍手中的物事,“姑姑放心。”
云华姑姑满意道:“那奴婢先下去了。”
谢瑶瑛见我不理她也觉无趣,领了她的人回了房。崔海棠经过我时,握了我的手小声安慰道:“姐姐不必放在心上,瑶瑛只是嘴上厉害,心地不坏。”
我苦笑,寒门与贵族天生的死敌,哪是仅仅是一个人的性子能说的清,不过她能对我说这些,倒是意外和感动,“妹妹放心,我不会与她计较。”
夜里,我点了一盏青雀琉璃灯,歪在外间的暖塌上读王右丞的《辋川集》。珍珑来报灵越姑娘来了,我理理盖在膝上雀绒暖裘支起身来。灵越进来时已换了白日里那身艳俗的打扮,在脑后挽了家常的圆髻,用一根莹润通翠的碧玉簪斜插在鬓边,身上穿了件浅水绿嵌风毛素纹长袍配玉白月华裙。卸了妆容,她长相甚是清秀。柳叶弯眉,眸清若水,坐在我身侧时,低头处堪堪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脖颈,一段红绳系在颈上更添了几分柔美。
珍珑上了茶,我笑道:“妹妹请。”
她接过茶杯浅酌一口,疑问道:“这是什么?吃着倒不似寻常的茶汤。”
我笑着道:“这是茶苏。是用普茶配了紫苏、生姜、桂圆、红枣等物一同熬了。我素日身体不好,不能多饮茶汤,可又偏爱茶的那股子清香,所以求太医给了这个方子。这个吃着可以蓄养气血,温脾健胃。妹妹若喝不惯,我让人换了。”
她急忙制止我道:“姐姐的东西必定都是好的,我怎敢嫌弃。”说着她又四下打量起屋子里的陈设来,三幅青纱山水游仙帐将这间屋子隔成了书房、外间和卧室,一座描金颜体刻《心经》楠木插屏摆在外间,书房里多宝阁上是各色翡翠瓷器摆件,卧室里也是朱锦暖裘,香鸭吐馨,“姐姐虽出生寒门,可身份在到底与我们不同。”
我坦然道:“靳家的事在大顺无人不知,这些都是三王爷着人送来的,我身无长物,孑然一身。”
她道:“姐姐好福气,有贵人相助。”
我道:“不过是欠着的恩情。对了,妹妹这么晚来,有何事?”
她眼含感激看着我道:“妹妹特意前来谢过姐姐白日里的维护之情。如果不是帮我,你何必得罪谢瑶瑛。是我连累姐姐了。”
不想得罪也得罪了,梁子也不是今日才结下的,我不以为然:“你我都出自寒门,理当相互维护。”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我又问她道:“瞧着妹妹的性子也不甚张扬,为何白日里做如此打扮?”
她似有难处,低头绞着裙上挂着的如意结,半晌才支吾道:“是我母亲让我那样打扮的。她说,她说,那样,那样才不会在贵族女子面前失了颜面。”
越说到后来,她声音越发小了下去,我见她面有愧色,知她心中并不认同,于是劝说道:“妹妹不过尊崇母亲的意思,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不若泰然处之,日子久了,她们自然知道你不是只识金银,穿红戴绿的俗人。”
她微微一笑,“谢姐姐开导,我心中纾解许多。”似是想到高兴的事,她又对着我笑得天真灿然:“本来母亲哥哥让我来参选帝仪我还害怕那些世家女子欺负我,如今有姐姐在,我便不害怕了。”
我拍拍她的手,莞尔道:“有我在一日,总会护你一日。”
寒暄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我送走了陈灵越。珍珑替我收拾了床铺,伺候我梳洗之后,扶着我上了床。放下帘帐,她临去前似有不放心对我说道:“郡主还是不要太过相信陈小姐。”
我点点头,她的担心我怎会不解,毕竟是刚见一面的人,我定然不会完全信任,这宫中的尔虞我诈,算计背叛,我实在见得太多。虽然我与她没有世家贵族的矛盾,但仍有利益冲突,毕竟帝仪的位子只有一个。拢拢身上的被子,我向她说道:“对了,安王爷可有递消息来?”
珍珑在我手中放上一张纸条,笑道:“王爷一早就遣人来问郡主安顿好没,若缺什么,只管告诉云华姑姑,她会想办法递了进来。”
云华原来是他的人,我默默点头,侧过身去。珍珑吹灭烛火,自去休息。
屋外雪风又紧了起来,呜呜呼啸着,我辗转于床榻难以入眠,一时欣慰赵承安总在我身边,一时又伤感前路漫漫,不知何时才能得证清白,直到三更天才浅浅入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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